张文彬沉默了一会才缓缓说道:“我不管你是战无双还是叶青萍,也不管你过去曾经做过什么,我只知道现在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我张家的人。如今你在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亲人,只要你日后不再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我会疼你爱你照顾你,和你携手到白头……”叶青萍歪着头,翘着嘴角调皮的问道。
“那若是我为了你我还有孩子,做了些伤天害理的事呢?你就恨我一辈子吗?”
“娘子,人活一世不能光想着自己,圣贤人说……”张文彬一番耐心劝导,可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完后才发现妻子早已靠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在叶青萍离开长安的这段时间里,平宁公主开始了疯狂的反击,双方在三省六部以及禁军当中的重要职位上你争我夺。
谏官们更是纷纷跳出来对政敌们笔征口伐,斗的不亦乐乎,连叶青萍当年在汝州纵兵劫掠的事情也翻了出来大做文章,惹得皇帝大发雷霆,接连查办了数人,事态才平缓下来。
然而随着太后入冬后突然一病不起,朝中形势急转直下,平宁步步为赢,将朝中大半文武大臣都收拢到自己帐下,而更多的墙头草们一看势头不对,也纷纷靠上了去,太后一党的势力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青萍一回到长安,他们彷佛看到了救命的稻草,纷纷上门拜访。
可这位手握实权的大将军却声称路上染了风寒,闭门不见。
那些大臣吃了闭门羹,无奈下也只能诚惶诚恐的苦苦等待,只盼着太后能转危为安,早日康复。
腊月中旬,太后终于迎来了她最后的日子。
当太后病危的消息传到叶青萍耳朵里时已经是后半夜,这一次她不敢再装病,赶忙从床上爬起,穿了厚厚的保暖棉衣,跟着传令的太监进宫。
张文彬虽然担心,却不在被传的人之列,只能留在宫门口等待。
青萍走进太后寝室,发现屋子里除了太后以外还有三个人,一个是皇帝,一个是田公公,还有一个竟是负责宫中禁军的张灵隐张大人,连皇后和丞相也不在场。
只见太后平躺在病床上,抓着皇上的手有气无力的作着最后的嘱咐,脸色惨白,眼中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显然已经到了灯枯油尽的地步,全靠各种大补药吊着一口气才支撑到现在。
太后见叶青萍进屋,挣扎的向上挪了挪身体,冲她招了招手,把她叫道床边,说道:“无双,你总算来见哀家了,你这几日就要生了吧?”青萍点了点头,安慰道:“等我生了,就把孩子带进宫来给您冲冲喜,让您早点康复。”
“无双,我的病好不了了。哀家活了这一把年纪,看着皇儿坐稳龙庭,天下太平,心里也没什么牵挂。我走后,你要好好辅佐皇上,莫要让蔡忠那样的奸佞小人把持朝政。”
太后见她连连点头应承,脸上却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突然沉下了脸问道:“现今平宁公主大权在握,朝堂之上党羽遍布,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你怎么能斗的过她?”
叶青萍心中一惊,知道这是太后最后的考察,双腿一弯跪倒在地,郑重的说道:“臣只知道天无二日,家无二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有陛下才是大唐万里河山的主人。平宁也好,我和张大人也好,都是陛下的臣子,她权势再大也是陛下给的,若是哪天陛下收回了,她也只是一个普通庶民。”
太后听完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话虽这样说,若是她不愿意把大权交还呢?”
“敢违抗陛下者就是叛逆,与黄巢那些反贼无异,只要陛下下令,臣就是拼上这条性命也要让她伏法。”
太后突然伸出消瘦的手,一把抓住叶青萍的胳膊,双眼冷冷的盯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战无双,你听好了,哀家之所以选择了你而不是平宁,就是因为你更懂得这个道理。你记住,你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只有陛下的江山稳了你的位子才稳,若是你有了二心,陛下一句话就能收回你的一切。”
叶青萍吓的一个激灵,慌忙如捣蒜般磕头,诅咒发誓永远忠于皇帝。
太后闭上眼睛缓了一会,突然睁开双眼,转过头对李儇厉声说道:“陛下请下旨。平宁公主李慧暗中与反贼勾结,私藏兵器,图谋不轨,祸乱朝纲,大逆不道。今特封李无双为六军辟仗使统领长安北衙禁军,张灵隐为神策军大将军统领禁军千牛卫,共同诛杀反贼李慧……”
干符五年腊月十七,在李儇登基五年后太后暴病而亡,享年只有四十六岁。
当晚长宁公主李无双因为伤心过度,哭的昏了过去,被用软轿抬回了张府,之后一病不起,经过太医诊治,虽无大碍,却可能导致早产。
果然,两天后叶青萍就破了水,张府中顿时乱成了一团。
张文彬见接生婆进进出出,一个个满头大汗,神色紧张,直忙了两个多时辰也没个结果,心中急的像火烧一样。
在张文彬一再的追问下才知道妻子天生骨盘狭窄,无法顺产,一时流血不止,性命垂危。
听到产房里声嘶力竭的叫声越来越弱,他再也坐不住,站起身准备冲进去看看妻子。
他只走到门口就被叶青萍的亲兵横刀拦了下来,说什么也不让他进去。
又经过一个时辰的煎熬,一声婴孩的啼哭终于从里面传出,张文彬这才松了一口气,虚脱了一般,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只是那哭声持续的一阵就莫名奇妙的消失了,不一会接生婆走了出来,哭丧着脸说道:“张大人,小公子不幸夭折,夫人因为失血过多,恐怕已经不行了。”
张文彬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彷佛一记晴天霹雳,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险些昏过去。
他此时再也顾及不了许多,一把推开两个守在门口的亲兵,硬闯了进去。
屋子里,叶青萍双眼紧闭着躺在床上,牙关紧咬,早就不省人事。
床单上都是殷虹的血迹,地上的一个大盆里放着一个死去的胎儿。
“老天阿,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张文彬仰天大喊一声,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摔倒在地上。
太后新亡,长安城中一片缟素,就在群臣为太后的大丧忙得团团转时,张府上下也在忙着给时日无多的张夫人操办后事。
这期间,平宁公主李慧特地带着御医前来探病,御医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叶青萍仔细检查了一番后也是连连摇头,让张文彬节哀顺便。
而平宁则装模作样的掉了几滴眼泪,一脸欢喜的走了,看得张文彬怒气横声,心中对这个空有一副美艳容貌却心如蛇蝎的女人厌恶之极。
腊月二十七,太后出殡,在皇帝和平宁公主的带领下,满朝文武群臣一大早就跟着太后的灵柩向长安西北的皇家陵寝进发,而长安城中只剩下守卫城防的几位将军。
就在群臣都离开长安的同时,张府后花园一处密室里,叶青萍顶盔贯甲,一身戎装坐在桌案后。
虽然她的脸上仍然没有血色,但却一改前几日奄奄一息的样子,双眸中闪烁着骇人的精光。
李云儿,秦亮,张奎,魏青等人神情严肃的站立在左右,静静的等待着她的命令。
这一幕与数年前平宁公主在密室中密谋造反的情景是如此的相似,只不过此时她已经由一个任人摆布的参与者变成了密谋的策划者。
叶青萍面沉似水,用低沉而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张大人负责大明宫,余大人负责承天门……秦亮负责朱雀门,延平门,张奎负责明德门,李云儿,你带领一千御林军负责诛杀龙武卫大将军何琳,魏青随我去对付骁卫大将军余敏,夺得兵符后,立即带三千御林军出城追杀平宁……”一道道命令如流水般发了下去,等所有的命令都发完后叶青萍霍然站起身,目光缓缓从屋子里每一个人身上扫过,一拱手,沉声说道:“诸位,生死一战就在今日,多多珍重!”
长安城西郊外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顶着寒风极为缓慢的行进着,一些年纪大的老臣经受不住折腾,已经累的气喘吁吁,只能在家人的搀扶下步履蹒跚的勉强跟上大队。
在他们的拖累下,直到中午时分,队伍也才走出不到五里。
看着那些坐在路边石头上唉声叹气,颤颤巍巍的老头子,平宁公主不禁皱起了眉头,自言自语的小声抱怨道:“早知道如此,就不该让他们来,城里可别出什么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