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女儿一岁不到,怪我,我没有读到书,我不知道喝奶粉也会要了她的命!当时,我听别人说,三鹿这个牌子很好,而且只要十八块,他们都说便宜又对孩子好,我当时什麽都不知道,连成分表也看不懂,我就听了超市售货员的话买了他家的奶粉,谁知道,谁知道我,我就这样害死了我女儿!”
她说,她的女儿因为喝了掺杂有三聚氰胺的毒奶粉,患上了肾结石,她没有钱,也不知道到底该怎麽办,她没办法让自己的女儿得到最好的救治,她交不起住院费和昂贵的药钱,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痛苦,然後哭着,抱起女儿从医院里出去。
医院里好多孩子。
好多好多孩子,也许有十几个,都和妞妞是一样的症状。科室里婴儿的哭声此起彼伏,家长抱着孩子,手足无措,手忙脚乱,坐在候诊的椅子上,一边哭一边安抚着怀里的小孩儿。
“你知道吗,妞妞特别可爱,她真的特别可爱,她眼睛很漂亮,像她爸爸,”王大姐一边哭一边对着眼前的警察倾诉那些埋葬在自己心底很久的陈年往事,“她啊,就那样被我抱着,我安慰她,我骗她说只是感冒,很快就可以去玩了。她不知道听懂没有,她把大拇指含在嘴里,对我笑呢。。。。。。”
“医生劝我治,但是我知道妞妞肯定坚持不下去,而且我没有钱,我就只能带妞妞回家,”王大姐不断哭泣,“後来她也死了,就在一个下着雨的早上,那天的天气也和今天一样糟糕,我去收晾在外面的衣服,等我收好衣服,进来给妞妞喂饭的时候,我发现她一动不动,她也不笑了,既不哭也不闹,闭着眼睛,我怎麽叫她,她都不回应我,我那时候心跳得很厉害,抱起她的时候,觉得她那麽轻,那麽轻。。。。。。我拍打她好久好久,她都不哭不闹,我知道她再也不会回应我了。”
“我还没有听见她叫我一声妈妈。”
“我就那样送走了我的丈夫,又送走了我的孩子。”
王艳芳自丈夫和女儿相继离开後,一直是一个人住,她本身也没什麽文化,到哪儿都是打零工,要麽做做售货员要麽做做米粉店收钱的,她连智能手机都花了很长的时间才逐渐摸索出一些门道,邻里住着的那些女人个个儿都有孩子,大家一起聊天的时候总是时不时拉她出来编排几句。
那些长舌妇,说她是寡妇,说她不会护肤,说她不会享福,说她是孤苦伶仃一个人,问她为什麽不再嫁一个,为什麽不再要一个孩子。
她反驳过,但架不住那些靠着男人在外打工养活的无聊女人们的窃窃私语,日子一长,她的心态就变了——
她说她年轻的时候很漂亮,现在却变得满脸皱纹,年纪不大却已经显老,她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她跟那些天天打牌的广场舞大妈们呆久了之後,心态也逐渐衰老,穿衣服的品味大不如前,甚至还学会了街坊邻居那些各种难听的丶骂人的词,也变得和她们一样,下班以後无所事事,满嘴粗话。
这样的性格跟谁都玩不到一起去,尤其是住她楼下的王建国养的狗还那样惹人烦,她就更加暴躁了,没事儿就要骂人王建国几句才觉得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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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培沉默一会儿,说:“我理解您。您也有压力,但王大爷。。。。。。”
王大姐打断他,眼角的泪还没有擦干净:“我就是,就是心里特不舒服,而且他养狗,狗在楼梯间拉屎也从来不清理,大半夜了狗还在叫,前几次我去找他,他还振振有词倚老卖老,我心里不平衡。”
“所以您就想到了用水泼他的主意?”林壹问。
“我那是不小心,当时又太激动了,我憋着一口气很久了,”王大姐说,“我知道他家的情况,之前他搬过来,死了儿子,我还包饺子去看他了,我当然同情过他,我也是没有了孩子的人,我知道失去孩子很痛苦。”
白予停温和地说:“听起来你们之前相处得不错。”
“就是自从他这些年养了狗才招人嫌的,他自己年纪大了不爱卫生就算了,可狗在楼道里拉屎总要管管的吧,以前邻居们都照顾他,没有说出来。那谁让他越老越坏,要不就是顺走我们平时晒的被子摊子萝卜干,要麽就是任由狗大晚上叫,一次两次就算了,时间一长谁还受得了啊!”王大姐说。
白予停双手交叠:“是啊,你看其实很多矛盾都是由各种各样的小事累加引起的,王建国的做法是不对,如果一开始咱们多跟他谈,他或许不这样了呢——但你看,每次有了什麽摩擦,大家都是闷在心里不说,或者干脆不理那人,那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大家又互不说话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小摩擦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这矛盾可不就来了吗。”
“那你说说,我要怎麽跟他说,他本来就油盐不进,我还能怎麽样?现在情况是他的做法所有人都不喜欢,我说他两句他还有理了?”王大姐有些不满。
“倒也不是那个意思。”白予停讪讪道。
王大姐一拍桌子:“那你什麽意思?哦,合着都是我不对了,我就不应该跟一个老人家计较是吧?凭啥啊,我凭什麽惯着他?他年纪大不是他可以为所欲为的理由!”
白予停见软的那套有些不管用,只道:“我明白我明白,我们大家都理解您的心晴。。。。。。”
“呸!什麽你明白我明白,我看你就是来和稀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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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予停性子软,总是笑面盈盈的,他还想在说些什麽,萧培却按着他的手摇摇头。
软的不吃只好来硬的了。
“王艳芳,你别老拿人家说事,王建国是有错,但你自己错在哪儿你不知道?”萧培食指敲敲桌面,“要不要我给你掰扯掰扯你今天干的这件事是个什麽性质?第一,是你挑衅在先引起事端,人王建国是个老人家,你三番两次去主动惹事,尽管你占理,但先动手打人的是你吧?随意殴打丶骚扰他人,在小区公共场所起哄闹事,单就这一条,说严重点就是寻衅滋事。”
“我。。。。。。”王大姐一时语塞,“哪有这麽有,是他养狗不规范在先!”
“行,这件事你有理,”萧培抿抿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边的白予停和林壹,“那你泼水的事情怎麽算?你泼了王建国也泼了我们,要真计较起来,你就袭警了你知道吗。”
王大姐垂眸下去,有些尴尬地抠着自己的指甲:“我,这我也不是故意的啊。”
萧培看她不再闹了,语气也放缓一些:“我们特意过来这一趟,就是为了来给你和王建国解决问题。”
“解决问题?呵,这件事还能怎麽解决,难不成他搬出去?他那种人怎麽可能同意搬出去?”
“不是,您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