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子,水滴,那猫毛为什麽带不回来呢?难道猫洞还会区分有机物和无机物?
她边走边拽下头发里剩馀的沙粒,蹭到指腹上反复碾压,琢磨着沙子的质地,再用纸巾包好它们,塞进衣兜里。
回头送到小琬那里,狠狠研究一下。
小琬是夏清扬的高中同班同学,当年的高考黑马。模考时才排全校第四,高考发榜时惊艳所有人——以全省理科第八名的成绩,考入燕城某985大学。
如今小琬已留校任教,坐拥一实验室的精密仪器。研究个沙子的成分,应该不成问题。
何毕绕到夏清扬前面,张开双臂,嬉皮笑脸:“好像起风了,我替夏总监挡挡尘!”
“又在打你的发财小算盘是吧?”夏清扬没好气地绕开。
两人已一前一後走到産业园门口,夏清扬等不及和何毕分道扬镳,何毕却还在吧啦吧啦:“也不是光想发财,年轻人都想追求进步嘛!说不定我穿进猫洞之後,回来直接变学神呢。”
“你要真能成学神,我给你发奖金。”
“真的,说话算数?”
“假的。闭嘴。再见。”
到家後,夏清扬换了衣服,习惯性地巡视屋子,卧室丶洗手间丶厨房丶客厅,然後锁上大门。
客厅桌子上多了一样东西,是昨天何毕送她的拼贴画。
几片落叶,被极细的透明胶带贴在砖红色的纸上,叶脉分明,边角平整。角落里有一行潦草字迹:“Summer,秋天快乐!”落款:“一只快乐小狗”。
难怪她之前问我英文名是什麽,还挺细心。
ENFP人如何毕,总能跳脱于夏清扬的认知之外。
明明是妙龄少女,却乐呵呵认领了“快乐小狗”的角色卡,支着湿漉漉的鼻子到处嗅嗅蹭蹭,冲着全世界摇尾巴。
夏清扬一直在仰望星空。星空不问,星空不答,星空足够遥远,独自美丽,远离人类的评价体系,是一种“宏大的虚无”。
而何毕身上有一种“俗气的具体”:热爱记录和分享丶每天认真记账丶毫不掩饰自己的小心思。
你说她图什麽?她好像也不图什麽。她只是把人当人看,把猫当猫看,把日子当日子过。拒绝过度思考,拒绝一切“意义”。
她俩一个往外逃,一个往里扎。两种生命姿态,像是南极和赤道,生而遥远,却因地球的转动而彼此牵连,互为羁绊。
窗户没关严实,风咻地灌了进来,夏清扬打了个喷嚏,脑海里禁不住一场接一场地回放:
第一次注意到何毕,自然是因为那一则“喂猫啓事”。
那时夏立春确诊癌症,需住院手术。夏清扬一时找不到靠谱的护工,只能亲自驻守医院,日夜陪床。
公司事务还能线上遥控,园区里的猫主子们却没人伺候了。
她在网上面试了十几人,何毕是里头最卖力的那个。
刚加上微信,何毕突然想起要拉近距离,手忙脚乱地把头像从奶龙换成了猫猫头。
这个小动作没能逃过资深HR夏清扬的法眼,但她欣赏这种明晃晃的进取心。
不等她提需求,何毕便发起三连问:
一丶请问您有没有需要特别关照的猫咪?
二丶如果发现猫咪身体有恙,需要送医吗?猫窝需要清理吗?送医和清理给额外报酬吗?
三丶冬天水会结冰,届时怎麽保证猫咪能喝到水呢?
夏清扬说:行吧,就你了。
末了补上一句:你想太远了。现在是夏天,冬天不需要你来喂猫了。最多一个月。
有一天燕城突降暴雨。夏清扬坐在病房窗边,总觉得哪儿不踏实,最後还是拎了把伞,从医院直奔産业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