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翎头痛,自打见了林听后,头痛的次数与日俱增,混吃等死的平静生活完全被林听打乱了。
他从榻上抓起个薄毯,把林听胡乱地裹成条状,一把甩到肩上,扛着出门了:“走走走,行了吧,我现在就带你走。”
林听在他肩膀上被颠得快要吐了,捂着嘴忍下,她觉得这样不太和规矩,三哥是她丈夫的兄长,被他扛着是不是算不守妇道?
但这话,她还是审时度势地咽了回去,比起不守妇道,她更怕被夫家抛弃。
走了一阵儿,林听虽依旧晕乎乎的,但多少适应了,她抓着毯子,细声细气地喊他“三哥。”“做什么?”
“三哥,你,你会不会,再,再把奴送人?”
“你要是再一口一个奴,我现在就把你扔大街上。”
“三,三哥,那我,我听话,别,别扔我。”
段翎不由得勾唇笑了笑,还挺从善如流:“看你表现。”
“奴,不,我肯定!”林听发誓。
过了没多一会儿,她忍不住又说话了。
“三哥,段,段昧是什么样的人啊?他,他比你,还,还好吗?”林听病中伤春悲秋,想起自己那个英年早逝的未婚夫,心生悲痛,不由得问。
段翎撒谎都不带打草稿的:“长得好看,一表人才。”
“多,多好看?”
“和我一样好看。”
林听傻笑两声:“那,那真的好看。”
“这是自然,我的长相,活着惊艳世人,即便死了千八百年,后人挖出来,也要竖起拇指感叹,好完美的头骨,好完美的牙齿,好完美的眼窝骨,好完美的肩胛骨。”段翎十句话里八句都不走心,他说过便抛之脑后,人人都知道是戏言。
林听却支起头,见到段翎圆润饱满的后脑勺,拍手为他鼓掌,说:“三哥,你,你说得对。”
段翎嗤笑,怎么说什么都信。
“三,三哥。”林听安静没多一会儿,小心翼翼再次开口。
“你话怎么这么多?就不能一次说完?”
“……没事了。”
段翎把林听安置下来后,为林听看诊的大夫便巴巴主动跑来了,比起给徐姚两夫妻漫天要价,他不仅不要钱,还是一日三次叫妻子把药煎好了送来的。
林听住在段翎的家里,心里算是安稳了,虽然他自那日带她回来之后就再也不见人影,但她一日六次按时喝着药,不到两天人就痊愈了。
她好了之后,勤快地把家中重新打扫一遍,就连墙缝儿里的土都抠仔细,抠干净,还翻出一袋发霉的面,以及灶台上不知道治什么病的药渣。
原本依翎灿州规矩,年及十三岁,林听就要开始近庖厨,以便煮羹烧饭,更好地侍奉公婆丈夫,但她还没开始学,就被扔到逐城了,现在连怎么生火怎么烧水都不会。
段翎走的时候没给她留下干粮,林听饿得受不了,用井水冲了点面,搅拌成糊糊,加了点受潮的盐,也吃得津津有味。
面是细面,从她离开家后,就再也没吃过,虽然发霉了,她还是觉得味道很好,有一股小麦的香气。
又过了三天,那袋细面即将见底儿,林听都舍不得吃的时候,段翎回来了。
他一身狼狈,雪白的衣裳染着脏污发黑的血,短剑的凹槽里都是凝固的血浆,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看到房内点着灯,林听匆匆推开卧房门,喊:“三哥”,不由得一愣,才想起他把林听自己撂在家里五天,没饿死真是谢天谢地。
养孩子,果然是天下第一麻烦事。
“三哥,你回来了?你,你饿不饿,我,我给你弄,弄点吃的。”林听猜段翎又去杀人了,她不敢问,悄悄把目光偏开。
林听这么一问,段翎才觉腹中有些饥饿,若是换做平常,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倒头睡到明天,再去寻觅点吃食就是,现下竟然有些饿得难以忍耐了,于是点头说:“好。”然后进了里屋。
林听闻言,立马来了干劲儿,就举着灯,哒哒哒跑去厨房,没一会儿,端着两个碗进来。
段翎挑眉,就是烧火也要点时间,一不见炊烟二不听水沸,她的饭这就做好了?
林听进来,小心翼翼地把碗放在桌子上,羞赧招呼他:“三,三哥,来,来吃饭。我,我晚上也没吃,吃饭,和,和你一起,我,我厨艺不好……”
段翎往碗里一瞧,是两碗糊糊,用水泻开了,瞧着就没什么食欲。
也是,深更半夜生火未免费时,开水冲些面糊吃应付一下充饥也可。
他没多想,捞起勺子吹了吹,塞进嘴里一口。
生面味,霉味,井水的涩、冰凉,在他口中交织融汇,构成了一首催命曲,直冲天灵盖,再回荡到五脏六腑,绵绵不绝,悠长浓郁。
一咬,糊糊里还有未搅拌开的面团,突然爆炸,黏在他的牙齿上。
林听正睁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在灯下期待地看着他。
段翎看了她好一会儿,发现她也只做这两件事,而且每次只数到五就重新开始,不知道是什么习惯,顿觉无趣,他随手掰断一块树枝,仍下去,砸中林听的脑袋,她捂着头茫然向上看,段翎就冲她扬了扬下巴:“你一直这样不无聊吗?”
林听摇摇头:“不啊,三哥,三哥你整天,整天躺在树上都不,不无聊,而,而且,我以前在家,就,就这样……”
她说完,又重新数起头顶的飞鸟:“一,二,三……”
“嘿,你还跟我比起来了?你跟我能一样吗?”他心如枯槁过一天算一天,能在逐城活到现在已是强求,她才多大?小小年纪就这么混日子还得了?还是将她送去打算盘靠谱些,读书他还得倒搭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