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轿。”
“什麽?”
“我说停轿,我下去瞧瞧。”
“可是小姐,今日是您大婚的日子,这样不合礼数,要不还是交给姑爷处理吧?”
“停轿。”
彩儿知拗不过她,只好照做,上前为其拉开车帘,扶着她出来。
百姓一阵喧哗,议论声此起彼伏,姜羡都不必细听也能猜到他们在说什麽。
见她走来,新郎只是诧异,随後便退置一边,给她让出道来。
姜羡路过他时轻点头示谢,不得不说这人从小到大还是那麽谦逊有礼,半点儿没变。
“小娘子可还听得出老夫是何许人?”
姜羡闻言皱眉,“你是……”此人说话的声音很是熟悉,“那位说书先生?”
老者畅笑几声,“枉小娘子还记得老夫,”他摸了把黑须,“故此特来给小娘子送样东西。”
还未等她思索,怪风四起,粉尘迷了大家的眼,吹走了新娘的红盖头。
耳边风声沙沙,她却能听清那老者的声音。
“你说得对,世界不分真假,人情冷暖皆是真,从前是我太过执拗明白得太晚,才错过许多。”
“如今最後,也算圆了件好事罢。”
她虽不明白他在说什麽,可陡然间,仅一瞬,脑海中那些莫名其妙不曾有的记忆涌入大脑,悲喜交加,喜怒哀乐,各种情绪攻入她脑髓,攻破她身体。
她被那些汹涌的记忆攻略的体无完肤,跌坐在地的她如同被蝼蚁万般噬心,止不住的泪水顺着眼尾,顺着鼻翼,滑置下颚,顺着脖颈落在颤抖的锁骨处。
她从不知,会以这种方式清醒,会以这种方式想起关于以往的一切。
无奈的抽泣声逐渐将周遭百姓拉回,不明所以的看着跪坐在地,哭得不成样的姜家新娘。
彩儿见状立马上前安抚,“小姐怎麽了,发生什麽了,那先生怎麽突然不见了?”
她从未见过她家小姐哭成这般,如今却一反常态,惹人生怜。
何皎皎抓住她手臂,那双含着泪珠的眼睛看着她,压制颤动的唇不可置信的哽咽道:“什麽明思卿,她是裴寂,她分明就是裴寂啊!”
“彩儿,她是裴寂,她是裴寂!”
“我怎麽,我怎麽能把她忘了呢,这十几年,她该有多难过多煎熬啊……”
皎皎一遍遍的说,彩儿一遍遍的听。
“小姐你别这样,有什麽话好好说,你这样容易伤着身子。”
她踉踉跄跄站起来,丢掉凤冠,摘掉满头金钗,褪去红色外袍,扔下身後一切人云亦云的嘈杂,毫无顾忌的随着风奔向心中的方向。
新郎抓住想去制止的彩儿,“让她去吧。”
“或许此刻她已经找到了她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何皎皎跑了很久,从街巷跑到村落,从村落跑进竹林,伴着日头逐渐落下,穿过那片透过光的竹林,她终于看到了那开满玉兰花的院子。
双手抹去不争气的泪水,逐渐平复好心态,缓步向前走去,推开院门,走过排排玉兰树,来到藤蔓旁,看到眼前那抹模糊的熟悉身影。
过了这麽久,她果然还是那麽清瘦。
“姜小姐此次……”
“乞巧节还远着,明大夫做那麽多兔子花灯做什麽?”
裴寂愣住,随即摇头笑道,“我曾允了一人,每年都要给她做一个。”
那刺眼的白绸映在皎皎眼眶,一滴泪无声落下,她走到她身边,“我给你讲一个关于乞巧的传说吧。”
“传闻纳夷族初始的鼻祖是个美若天仙的神女,她爱上了一个凡人,却遭到天下衆人反对,为了能和相爱之人在一起她舍弃所有,她们相约私奔,但过了约定之日,却久未能见到她要等的人,于是在此後的每一日她都在等。”
伴着话音落地,裴寂手中还未完成的兔子花灯掉在地,她站起身,转向她,唇畔微动。
“那最後……她等到了吗?”
“玉兰花开了,裴寂,我回来了。”
夕阳西下,落日馀晖照在她们身上,将两抹相拥的影子拉得极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