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倘若……”
她忽地踯躅,不知怎麽将心里的话讲出口。
同行至此时此刻,她亲眼见他筹划,亲眼见他杀人,亲眼见他弯弯绕绕地做了那麽多事,她怎麽能开口让他放弃呢。
自己又是以什麽立场同他说这些?
她叹了口气,恹恹地转开脸,抿着唇不再吭声。
“我同宫里那对父子有血仇。”
“上次我放过那废物太子,不过是想顺着你罢了。”
祝琬沉默。
她方才未出口的话大抵还是被他猜到了,这会便是告诉她,他不可能放弃他原本要做的事。
是她犯傻了。
还好她话没出口,否则更要无地自容了。
她敛了敛心神,故意露出几分莫名其妙的神色,“我是想说,倘若你这边事情了结了,我是不是就能回家了?”
顿了顿,她又道:“你同我说那些……何意?”
陈毓原是一副好说话的模样,这会肉眼可见地绷起脸。
许久,他冷声回她道:“不能,还不是时候。”
祝琬偏头看他。
复而朝他的位置近了近,紧盯着他:“为什麽?”
她沉吟片刻,盯着他追问:“还有,为什麽那时候你说,我对你来说不是萍水相逢的路人?”
他也不看她,也不应声,像是没听见她的问话,只望着远处夜空。
星似雨点连片,看着密密匝匝丶挨挨挤挤,可老师曾同他说过,两颗星子之间是千百匹宝马也跑不完的距离。
无论她是相府千金,还是他暂行于侧的盟友,都不是他能长久守护的。
没错,从小到大,他想要留在身边的东西,都会被推得更远,都不得长久。
而祝琬,无论是妹妹,还是……
不,只是妹妹。
明明他看她,从来都当做是家中小妹。
陈毓眸光从天边移至眼前,她双眸如星似水,却令他倍感温暖。
从北地战场死里逃生,一路南下,他每每阖眼都是战场上的蒙尘骸骨,是血海狼烟,昔日长辈的悉心教诲丶老师的耐心引导在阴诡算计面前显得那麽天真可笑。
就在他满心杀意,满眼仇恨的时候,他竟又一次遇见她了。
那个夜晚,无人注意的街巷深处,映着寒光的匕首抵着少女细弱的喉,一寸寸擡起那夜色下苍白无血色的脸。
他擡眸,正对上她惊惶而执拗的眼。
既陌生,又熟悉。
他记忆中也被这样的一双眼眸注视过。
彼时他眼伤将将好,见光见久了总会刺痛难忍,可每当她来看他,他都会燃一盏烛灯。
少时因伤病而积了满心的怨愤,竟在那雪团子似的小姑娘日复一日的读诗念文中悄然平复。
如今命运再一次将她送到自己身边,她哪里都很好,可就像那寿兴寺的老和尚说的,可能命道不大好,总会遇见他。
而自己,想是命道比她好些?
不然为何总是会被她照亮。
她这麽好,他得感谢她丶得报答她。
没错,他要报答她,还要报答她的父亲和外祖父,在这边局势稳定下来之前,他当然不能让她自己回她外祖那边。
仅此而已。
望着近在咫尺的祝琬,陈毓,或者说,周俨,在心里这样想。
【作者有话说】
[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