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没事。”刘叔那边似乎还在後厨,风扇嗡嗡响着,“今晚先别来了,我有事闭店,正好你就在家休息。”
“好,谢谢刘叔。”
挂断电话,汤岁松了口气,又将手臂重新覆上酸胀的双眼。
楼下夫妻的争吵不知何时变成了床板的吱呀声,他就在这种荒诞的夜曲中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屋内昏暗一片,客厅传来翻找东西的声音,汤岁摸索出手机,忽然亮起的光刺得他闭了闭眼,但还是瞟见时间。
凌晨五点十分。
坐在床上缓了会儿,他挤出房间,看到蓝美仪正坐在客厅地板上化妆。
外面天还不亮,绿玻璃桌上开着盏惨白的台灯,不知是不是还没涂口红的原因,汤岁觉得她此刻像冤死的女鬼。
瞥了他一眼,蓝美仪收回目光对着镜子继续手上的动作,随口问:“该交房租了你知道吧。”
汤岁沉默,自顾自拿上水盆和牙刷开门,门合上的声响惊飞了楼道里栖息的麻雀。
每层楼都有个公共浴室,瓷砖发黄,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有时是红褐色,但没办法,家里没有洗漱的地方,最主要的是,这水是免费的。
水龙头上方贴着一块儿不大不小的镜子,有些脏,汤岁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脸看了几秒。
瘦,苍白,眼睛灰扑扑的,没有精神。
洗漱完毕再回去时蓝美仪已经出门了,茶几上摆着露出铁皮底的眼影,空气中飘满劣质香水的甜腻味。
她没说做什麽,打牌或是约会,无非就这两种可能。
汤岁本来想随便吃点早饭,但应该是昨晚睡觉没盖被子的缘故,有些着凉,此刻喉咙发紧,头也晕。
回房间翻出药片,没热水了,他直接抠出两粒捂进嘴里嚼碎咽下,面无表情换好衣服出门。
四月份的港城空气潮湿,刚过六点,居民楼和街道早餐店熙熙攘攘,似乎哪里都冒着人气。
汤岁在楼下吃了碗烫粥才觉得脑袋好受一些。
国语大学的逸夫楼还沉浸在晨光里。五楼尽头的舞蹈教室空无一人。
汤岁轻车熟路地打开门,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地铺满木地板,他换上洗得发白的形体服,对着镜中的身影深深吸气,开始练习基本功。
当第一个舞步踏出时,那些阴郁的丶沉重的,都暂时被留在了门外。
一直快到十点,其他来上课的学生陆陆续续到达,汤岁停下来,坐到角落的凳子上,像枝安静绿植,休息发呆。
其他舞蹈生对这幅场景早就见怪不怪,汤岁半年前加入舞蹈课的第一天至今,每天起码都要比他们多练习五个小时。
刚开始他几乎不和任何人交流,但底子扎实,受老师喜欢,经常站在最前面带着大家练,协助一些困难落後的舞蹈生做形体训练。渐渐的,有人主动和他搭话,发现他这人不仅无趣沉闷,而且不会讲粤语,幸好能听个大概。
虽说是国语大学,但在这里上课的大部分都是本地的富家公子小姐,或是被远在国外的父母塞进来读两年镀一层金子的外籍富流辈。
大家都会不言而喻地统一排外,尤其是汤岁这种内地来的丶讲国语的丶不会察言观色讨好人的学生。
在这所挂着国语大学牌子的象牙塔里,真正的通行证从来不是语言,而是银行卡馀额後面跟着的几个零。
下午六点,柔亮金黄的日光透过落地玻璃窗投进舞蹈教室,十几个学生统一白衣黑裤,跟着老师的节拍练习舞,在光影里起落,像一群振翅欲飞的白鹤。
汪浩安把鸭舌帽往下压了压,做贼似的沿楼道挪到後门处,探出脑袋往里看。
一旁的陈伯扬倒是堂而皇之继续往前走,被汪浩安迅速拉扯回来,小声指责他:“干什麽!还以为这是在国外呢?别打扰到人家练舞。”
陈伯扬看了眼他扒在门框上的手指,心想这副做派才更惹人注目,但终究没说什麽,往後退了半步。
“哎看到没,第二排最中间那个男生。”身旁的人捅了下他胳膊,“他就是简乐,长得可爱吧。”
个子不算高,不太能看清脸,陈伯扬心不在焉地打算收回目光,视线却鬼使神差移至那人的正前方。
看样子是个领舞的男生,身材清瘦高挑,露出一截白皙的後颈,耳垂薄薄的,快要被夕阳照成透明的粉红色,侧脸随着身体动作偶尔会转向後方一瞬间,神色疏离而清冷。
陈伯扬似乎想起什麽,问:“是最前面那个?”
啧了一声,汪浩安恨铁不成钢道:“你耳朵有事没,知不知道什麽叫第二排?”
只过了两秒,他又补充:“你说的那个男生叫汤岁,长得也挺不错,但冷得像块冰,我可不喜欢这一卦,听说还是个借读生,是舞蹈班里跳的最好的。”
陈伯扬挑眉:“借读生?”
“对啊。”
由于汪浩安经常来骚扰简乐,自然而然对舞蹈班其他人有些了解,何况是汤岁这样长得好看丶实力又强的同学。
陈伯扬点点头,没再说话。
【作者有话说】
【对别人:看不清】
【对老婆:高挑的身材,白皙的後颈,粉红的耳垂,清冷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