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明日是除夕,不知不觉,又是一年。
李书颜提笔又搁下,墨汁滴在宣纸上晕开一片阴影。算了,还是等过完年再给家里去信。
上辈子好友意外落水,她情急之下完全忘了自己不会水,竟直接跳进了河里。
再醒来时,就成了这个体弱多病的官家小姐。
原主生母病逝,又逢失神落水,这一连串的变故,她所有不合常理的行为突然有了完美解释。
初来乍到的前两年,她因这具身体实在虚弱,整日浑浑噩噩。後来多番尝试,明白再也回不去了,便开始振作精神每日坚持锻炼,或许是因为换了芯子的缘故,这身子倒真的一天好过一天。
及笄那年,李家为她定了门亲事,对方是胞兄李书昱的挚友。两家知根知底,本来也是无可无不可,李书颜却想试探一下他们的底线。
她悄悄对兄长说不愿嫁人,只想一辈子这样逍遥自在。李书昱虽然惊诧,再三确认她当真存了这份心思,竟也答应帮她。
李书昱在医药方面天赋惊人,小小年纪声名远扬,可惜听从了伯父的建议,准备科举入仕。尽管如此,两人合计着用药装病,效果却逼真得让人难以辨别。
结果用力过猛,把方若烟吓得够呛,父亲李不移更是连夜告假,直奔临安。
事情越闹越大,他们不得已才吐出实情。发现是虚惊一场後,李不移让两人跪了一整晚,他自己在她房中枯坐一夜,最後长叹一声,婚事作罢,随她去了。
她虽然不是原主,但是李家人待她很好。吃穿用度无不精细,就连她替青楼舞姬赎身这等荒唐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她心里,李家人跟亲的没有分别。
如今她自作主张……想起李不移知晓後可能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模样,李书颜不禁莞尔。毕竟她只知道他叫贺怀容,陆中和更是信誓旦旦的认定他是骗子!
她在房里纠结反复,院子里传来阵阵喧闹,丫头仆妇忙的热火朝天。县衙不大,小厨房里菜刀剁在案板上的声响,清晰可闻。
“公子怎麽闷在房里?”南星推门进来,额角沁着细汗,怀里抱着刚晾晒过的被褥。
“这就出去。”李书颜收起婚书,搬了椅子到背风处。冬日阳光暖融融的照在人身上,她眯着眼睛看南星忙进忙出。
忽然见五个鬼鬼祟祟的小丫头拦住南星,不知她们说了什麽,南星已经变了脸色。
别又是跟去年一样的把戏,李书颜无声的笑笑。她原本有三个大丫头:白芷丶南星和玉竹。
白芷心细有主见,留守临安别院。南星胆小啰嗦,藏不住事,她便带在身边照看。玉竹年长,几年前得遇良人,早已嫁作人妇,如今怕是都当娘了。
正想着,五人已经闹到了她跟前。
南星连珠炮似的数落:“正值忙碌的时候偏要告假,平日清闲的时候怎麽不见你们要走?去年如此,今年又是如此!”
她气不过:“偏还扎堆,你们五个一走,剩下的活计让谁来做?”
五个小丫头自知理亏,低着头不敢吭声,只偷偷擡眼觑她,大气也不敢出。
这些都是临时从百姓家中招的,既然已经生了去意,要走的终归留不住,大不了明年不找她们就是,她轻叹一声:“去吧。”
南星抿着唇瞪了她们半晌,终归还是嘴硬心软,去拿了利是发给她们。
小丫头们千恩万谢,转过身就开始挤眉弄眼。她们知道不管是李大人,还是大人房中的南星姑娘,都是好说话的主。
人一走,南星便垮下脸来:“公子,她们又这样!只想着占便宜。”
李书颜忍俊不禁:“那你还给她们发钱?”
“我也不想的……她们回去也要做活,”南星支支吾吾,“都是穷苦人家出来,我看她们不容易,一时不忍……”
後院人手本就不多,一下子走了五个,只剩下厨房里的厨娘还在忙碌。李书颜起身道:“走,去看看有什麽要帮忙的。”
前阵子阴雨连绵,直到昨日才开始洒扫除尘,张贴窗花。南星被方若烟叫去厨房帮忙,青山丶绿水及带来的人在前院挂灯笼,打扫吏舍。
自从来了这里,李书颜从前悠闲的时光一去不复,上山下田,抓鸡逮羊,无所不为。
廊下堆了许多红彤彤的灯笼,李书颜甩了甩酸软的手臂。她有些恐高,站在梯子上时总觉得头晕目眩,正试着再往上挪一步,忽然听到身後陆中和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