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程树轻声的,眼睛瞄见了程棠正在床上睡觉,问张雅蓝,“棠儿吃饭了?”
张雅蓝摇摇头:“不起来,一直睡,怎麽喊都喊不醒。”
“没事儿,就是困了。”程树小心的安慰着,心里却已经做出了决定,明天一早就要带她去医院。
他洗了澡,吃了药,卧室的床上放着叠好的家居服,新的,洗干净的,他毫不客气的穿上了。
有点大,晃悠,他扯了扯领子,鬼使神差的打开了衣柜门,呆在那里,叠的整整齐齐的床单,浅蓝的,纯白的,淡灰色,一条摞着一条,装满了半个衣柜。
关门的声音大了点,他惊恐的看着关上的房门好几秒,才手捧着头,慢慢的蹲在了地上。
回忆袭来的猝不及防,他的心被掰成了两半,以为三年多的时间,拼拼凑凑,拾拾捡捡,假装自己迈过去了那道坎儿,却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完全现了原形。
那晚程树睡得很不踏实,身体难受,一直想咳嗽,却又怕吵着妈妈和妹妹,把被子蒙住头,偶尔出来透口气,脸上都是湿的。
可尽管是这样,他还是在想着那个吻,久违的亲了别人,有那麽一刻,他想把陆遥推上床,什麽自尊,什麽痛恨,他全都不要了。
他想和他睡。
此时此刻。
因为那个房间是陆遥一直睡着的,屋子里,枕头上,全是他的味道,受不了的桔子味,甜丝丝,上头。
程树的手往下伸去,身体一边颤抖,一边流眼泪。
他恨自己。
却又无能为力。
早上起来时,程棠还睡着,程树就坐在她的床边,轻轻的喊了无数次,她连眼皮都没擡。
不行,程树想着,抱也要把她抱到医院。
幸好昨天晚上程棠并没有换衣服,可以出门,程树真的就抱起了她,还不忘安慰着张雅蓝:“没事妈,到了医院没准就醒了,对了,你给棠儿带点吃的,医院的东西她不爱吃。”
冰箱里满满的,仿佛陆遥打定了主意要把他们带回来,张雅蓝匆忙的拿了面包牛奶,还带了点水果装进了包里,急慌慌的就跟在程树身後出了门。
乘电梯下去,刚一出单元门,程树就看见了陆遥的车依然停在那里,动也没动。
当然陆遥也看见了他们,从车上跳下来,着急忙慌的差点摔倒。
“棠儿怎麽了?病了?这怎麽这样?晕了吗?”
“她总睡不醒。”张雅蓝说着。
“上车,”陆遥从衣兜里掏出了手机,“我给林川打电话。”
他这次没装,不是装的时候,虽然张雅蓝的眼神有些疑惑,却也很快想明白了,什麽都没问。
问什麽呢?
问你甩了我儿子,却又帮助他,到底是安的什麽心?
她问不出口,这时候就是很需要人家的帮忙,根本硬气不起来。
早高峰,叫车软件半小时也没人接单,出租车就更难打了,背着个病孩子去挤公交?
他们坐上了车。
陆遥已经尽力在开快了,却仍然挡不住堵车,车子开开停停,他急得鼻尖沁满了汗。
到医院已经是一个小时後,程棠还那样,只不过这一次趴在了陆遥的後背上,他死活不让程树背。
程树满脸的憔悴,一看昨晚就没怎麽睡,虽然他自己也是那个德行,但总比一个还在发烧的人强。
林川说是创伤後的应激反应,可能没什麽事,也可能……
他说了半截话,没有说完,只是擡头看着他们,轻声的:“先办住院吧。”
张雅蓝哭出了声。
实在是绷不住了,自责的想杀了自己,却又知道这时候必须得挺住。
程树也有点急,说话结结巴巴:“可是林医生……棠儿……棠儿她……昨天说话了……她真的说话了呀……”
林医生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是得住院。
程树强撑着去办理住院手续,他心里也知道,林医生说的没错,程棠这种孩子,最怕刺激,会激出好的一面,当然,也会有坏的。
他站在队伍的末尾,晃晃悠悠的走不成直路,身後就站着陆遥,张开手臂护着他。
没跟他抢。
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不添乱,一直陪着他,一步也不远离,虽然知道陪伴不能治病,可是他也只能做到这些。
住院手续办理的很慢,队伍长的看不到边际,每个人都急,焦虑散发在空气里,混着氧一起吞下去。
大概排了四十分钟,才终于轮到了程树,扫码交押金的时候,他的手机还没打开,就听见嘀的一声,交费成功。
他扭头看了看陆遥一脸淡然的握着手机,代替他接过了收据,拽着他的胳膊走出了人群。
後来,为了稳住他踉踉跄跄的脚步,搂住了程树的肩膀,轻声在他耳边说:“树儿,一会儿办好了手续你就去打针,这边有我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