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德坚对周围的调笑充耳不闻,转身用布满老茧的手掌虚掩着话筒,声音又柔了三分:
“京市冬天风大,你得多带几件厚衣服。。。。。。对,对,爸到时候去车站接你。。。。。。”
他顿了顿,突然急切地补充:“你可别学人家偷偷打工啊!爸能养活你,没事就在家看看电视放松一下。。。。。。”
阴影中的虞听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
京市。
虞无双要来了。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他却感觉不到疼痛。
电话挂断後,工人们又围了上来。
“老虞,你这儿子是真孝顺,还专门打电话关心你。”
虞德坚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露出罕见的笑容:
“那可不!无双从小就懂事,从来不让我操心。”
“你家就这一个孩子吗?”有人随口问道。
空气突然凝固。
虞德坚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
他沉默地深吸一口烟,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对,他妈妈生完无双就去世了。”
虞听的睫毛轻轻颤动,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
多麽熟悉的回答啊,仿佛他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他早就习惯了,他是那个家多馀的人物。
一向如此的不是吗?
虞听退到阴影里。
墙纸的纹理硌着他的後背,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突然鲜活起来——
八岁那年,他不小心打翻虞无双的奶粉,虞德坚的皮鞋狠狠踹在他肚子上,他蜷缩在厨房角落疼到干呕;
十二岁时,他举着满分的成绩单回家,却只换来父亲冷漠的一瞥:“有本事跟你弟弟比”;
十八岁那年,当他颤抖着双手递上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虞德坚当着他的面将纸张撕得粉碎:“你也配上大学?早点滚出去打工!”
而现在,这个曾经对他拳脚相加的男人,正为了虞无双的学费在工地上挥汗如雨。
虞听缓缓後退,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般悄无声息地撤离。
走廊尽头的应急指示灯泛着幽幽绿光,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锁在储物间的夜晚,从门缝里窥见的,也是这般冰冷的微光。
回到餐厅时,他发现面前的餐盘已经被换成了甜点——
一块精致的提拉米苏,上面点缀着薄荷叶和蓝莓。
一群人还在吵闹地拌嘴,温暖的灯光洒下来,像是一个隔离了世界的巨大的暖房。
“怎麽去这麽久?”
祁秉风转过头,却在看清虞听苍白的脸色後皱起眉头,“宝贝儿?怎麽了?”
虞听盯着那块精致的甜点,突然觉得无比可笑。
他花了十年时间逃离那个家,靠无数个兼职熬过大学,才勉强在这个城市站稳脚跟。
而虞无双什麽都不用做,就能轻易得到他拼尽全力也得不到的一切。
现在,连这最後的净土都要被侵占了。
“没事。”
他机械地拿起银质餐叉,挖下一小块蛋糕送入口中。
甜腻的奶油在舌尖化开,却尝不出任何滋味。
甜得发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