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岁没回答,只是看着她。记忆里的张翠菱总是精致的,烫着时髦的卷发,指甲涂着鲜红的颜色,说话时带着点不耐烦的尖锐。可眼前的人,一身风尘仆仆,连指甲缝里都沾着泥垢,哪里还有半分当年的样子。
“托你的福,挺好的。”楚郑开口,语气里听不出恨,也没有怨,只有一种彻底的疏离:“不用惦记。”
张翠菱的脸白了白,喉结滚动了几下,像是有话要说,却又咽了回去。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磨破的鞋尖,声音低沉:“唐忠明被抓了。”
楚郑没接话。
唐忠明诈骗的事,年初就在街坊间传开了,据说卷走了不少人的钱,其中就有张翠菱的积蓄。这些事,楚郑是从林叔那里听来的,听完也只是淡淡“哦”了一声,再没多问。
“房子……房子也被法院收走了。”张翠菱的声音带着哭腔,肩膀微微耸动:“我现在……在菜市场帮人卖菜,住的地方……”
“没什麽好看的。”楚郑打断她:“路是自己选的。”他看了看楚岁:“岁岁,走了。”
楚岁跟着他往前走,经过张翠菱身边时,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张翠菱的布包掉在了地上,露出里面的东西,那是几枝蔫头耷脑的白菊,还有一个皱巴巴的苹果,表皮上有块明显的碰伤。
“等等。”楚岁忽然停下脚步。
楚岁从口袋里掏出个油纸包,是刚才在墓园门口买的芝麻酥她顺手多买了两包。她走过去,把油纸包往张翠菱手里一塞,没说话,转身就走。
张翠菱至少生了他们。
张翠菱愣在原地,手里攥着温热的油纸包,芝麻的香气从纸缝里钻出来,钻进鼻腔里。
她看着楚岁的背影,看着楚郑自然地接过楚岁手里的矿泉水瓶,看着江烬替楚岁拂去落在肩头的草屑,三个人的身影渐渐走远,阳光在他们身後拉出长长的影子。
“谢谢……”张翠菱突然感觉手里的油纸包很沉,沉得让她忍不住蹲下身,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路口的青团摊子冒着热气,翠绿的团子在竹筛里码得整整齐齐,裹着豆沙馅的甜香。楚郑买了两盒,递给楚岁一盒,又塞给江烬一个。
“尝尝,”楚郑自己也拿起一个,咬了一口。
楚岁咬了一口,豆沙馅的甜腻在舌尖化开。
这不由让她想起小时候,张翠菱也曾给她做过青团,那时她的手艺还不错,豆沙馅里会放些桂花,香得很。只是後来,她就不怎麽做了,家里的厨房渐渐被外卖盒子和空酒瓶填满。
“甜吗?”江烬看她愣神,低声问。
楚岁点头,把剩下的半个递给他:“你尝尝。”
江烬接过去咬了一口,嘴角沾了点糯米粉。楚岁伸手替他擦掉,指尖碰到他的唇角,两人都顿了一下。
楚郑在旁边看着,默不作声,只是把剩下的半盒青团往楚岁手里塞了塞:“多拿点。”
上车的时候,楚岁特意往後看了一眼那棵老槐树。张翠菱已经不在了,地上的布包也不见了,只有几瓣蔫掉的白菊花瓣。
车开出很远,楚岁从後视镜里再也看不见那棵槐树了,才轻轻舒了口气。江烬握住她的手:“想什麽呢?”
“没什麽,”楚岁摇摇头,往窗外看。
车里很安静,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沙沙声。楚岁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掠过的油菜花田,忽然觉得心里很踏实。那些曾经以为跨不过去的坎,那些深夜里偷偷抹过的眼泪,那些咬牙忍耐的日子,好像都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往後退去,最终变成了模糊的回忆。
现在,她正走在亮处呢。身边有哥哥,有江烬,有好多朋友。
楚岁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青团,又看了看身旁江烬的侧脸,忍不住弯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