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色不合胃口,君华就没什麽兴趣了,她摆摆手:“丑是丑了点,也别烧了。你们拆了用吧,浪费不好。”
执政官眼睛一亮:“好!”
“那馀下这些……”她小心试探。
君华遥遥看了眼:“看不懂,你处理吧。”
她看不懂。沈列想。
这冲车什麽意思啊?
她们的探子还放不进城内,放进去了也别想把情报从被经营成铁桶一片的奚宜城传出。可这情报不需要任何特务探子,它就明晃晃地出现在城墙上!
几个搬运石块,修补城墙的民工,身上穿着打了补丁的破衣服。这很正常,沈列见了还要感慨一句,望青人居然还给奚宜人留件衣服穿。
衣服是正常的,补丁却不正常。那清雅的颜色,明亮的色泽,和整件破布衫格格不入。犹如掉入泥潭的珍珠,让人痛心疾首。
望青人什麽毛病?
亲兵嘀咕一句:“她们是不是在暗示什麽?”
暗示什麽?这是对她纯粹的羞辱!
沈列出离地愤怒了:“升帐!”
她要动真格了,给望青人点颜色瞧瞧!
君华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打瞌睡。
要是她知道了沈列的想法,一定会觉得委屈。她是多麽善良宽和的一个人呀,哪里会羞辱人呢?
她要招降,她不降,那这件衣服就只剩衣服的含义了。而从君华对衣服的审美来看,这衣服说是丑已经很委婉了。要是早几年,她还被若木养着,这衣服就直接被她裁了烧了眼不见为净。
可现在,她也当家了。
执政官说城中缺物资,君华记住了。
因此她会学着节约一切资源,敌方傻乎乎地送一件衣裳来,那就用上。虽说丑还少,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城中富户闻风丧胆跑了,她也没法卖出去换更多钱买东西。而这种重度染色的布料不能拿去包扎,那只好直接拆了给平民做补丁。
她慢悠悠地梳理着自己的思路,昏昏欲睡。
奚宜城民因她们遭了罪,还要辛辛苦苦陪她们守城,给她们几块布又怎麽了……君华一时恍惚:所以归根结底,问题是她们挑起的?
君华被自己吓了一跳,她正思索着,城门处的号角吹响了。
定安将军恢复了沉着冷静的姿态,立刻带上黑剑冲出城主府。
战局是瞬息万变的东西。但在望定安将军剑下,它显得乏善可陈。无论敌军变换怎样的阵型,如何试图围剿她,她都能顺顺当当地杀出来。
护城河再度泛起血色。
若有谁真正在这场战争中获益,那一定是河中的鱼。它们囫囵吃着,吃得浑圆,异样肥美。
可到最後,连鱼也吃不着好处了。尸体污染了水质,它们又吃得过于频繁,肠道阻塞,消化不良。
于是鱼同人一起,睁着如出一辙的眼睛,散发出恶臭的气息,翻起肚皮。
雨断断续续地下,拍打着人与鱼的尸体,浮肿苍白的尸体上下浮沉。战场上的鲜血干涸了又被淋湿,稀释後红了一地,化作涓涓细流流入河中,柔和晕染着死尸的脸颊。
沈列被激怒了,但她依旧很谨慎。联军没有大规模进攻,而是以骚扰的手段吊着守军的精力,逐步消耗她们的军备物资。
这是极为稳妥保守的战术,望青人曾经就想用它来打天汇,它是有用的。
可沈列还是有些苦恼。因为望青人有一位牲口般的将军,她好像永远不会累,不会没精力,还跑得比马快。城门的敌军一有动向,她就单枪匹马,不对,马都不骑地冲出来给她们一顿砍瓜切菜。
所幸她只有一个人,她不会累,她的士兵会累。
手头兵力充足的沈列又节奏舒缓地攻了一个月,她终于满意地看见,城头的望青士兵频繁出现恍惚的神态。
“差不多了。”沈列说。
她在来之前就细细打探过,望青人出了名的“爱民”。
这天,杨七娘照例在城墙上巡视,忽而听见一阵哭声。
哭声是很常见的。尤其是奚宜城被围了一个月,惶恐饥饿的平民总会时不时传出哭声。但她们不会哭很久,因为清水难得,哭泣干了泪,身体缺水又消耗力气,不值当。
娘娘想尽办法送来的物资飞速消耗,将军主动削减吃穿用度,执政官也带着手下人节衣缩食。
可这依旧不够,被联军骚扰得心浮气躁的士兵需要大量食物,饿着谁也不能饿着她们,否则城就守不住了。次一等不能饿着的是青壮,她们承担了辅兵的工作,望青不要她们磨钝敌人的刀锋,可也需要她们承担後勤工作。
再然後才是老弱幼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