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势如此之好,胜利一路高歌。
仗打到秋季中旬,奚宜的流民都被安顿好了。虽说只有几间潦草的小屋让她们挤,但好歹是个容身之所。
小吏一脸憔悴,语气依旧温和,她说:“等仗打完了,我们娘娘过来,她给你们盖大房子。”
“娘娘,是哪位娘娘?”流民问。
小吏认真说:“望青的娘娘。她是天神下凡来,要让人间再无疾苦的圣人。”
“……既是圣人,为什麽要打仗?她不打奚宜,我们也不必到这来。”也不知道是谁说了这麽一句。
小吏说:“我们这一代把仗打了,天下一统,再无国与国的纷争,我们的後代就不必认识兵戈了。”
“那为什麽,偏偏是我呢?”流民哽咽着,泪流不止,泣不成声,“为什麽是我!”
小吏看着她,坚定的表情慢慢褪去了。她也皱着眉,眼里流着苦涩的微光,嘴角发痛。
阴暗的角落此起彼伏地响起哭声,凄凄切切的,无穷无尽。仿佛这天地也是一个哭泣的人,靠着她四面八方地哭。
小吏一时无言,默默从身上摸出一块枫叶形状的木雕交给她。
“……对不起,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答案。”她说,“但我向你保证,战争一定会结束。等我们娘娘来了,我带你问问她。”
杨七娘走上城墙,来到定安将军身边,她问:“将军,我想问您个问题”。
君华正在巡视城防,随口道:“嗯?你问。”
“我们为什麽来攻打奚宜?”杨七娘问。
……
与此同时,菱娘眼熟的那位小吏也在这麽问执政官,她问:“我们来攻打奚宜,是不是不对的?”
……
定安将军想了想,问道:“你是好奇宣战诏书吗?”
执政官温和道:“你怎麽会这麽想?”
……
小吏说:“如果我们不来,她们就能安生过自己的日子。”
“今天,又有人问我,我们来攻打奚宜,是不是为了给杀神供奉。”小吏絮絮叨叨地说,“可娘娘不是这麽说的,她甚至不喜欢我们信杀神。”
“如果我们不来,她们就不用冒箭矢挖壕沟,辛辛苦苦给我们提供後勤。”小吏的声音渐渐小了,有些不自信。
“我们是不是来错了?”
小吏低着头,做好了被责骂的准备。
执政官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解释道:“我们不来,她们也不会有好日子。你这些天帮我整理文书也看见了,没有哪里的氏族是当人的。反而是我们来了,她们才可能过好日子。”
“软刀子割肉放血,好歹给人留了一条命。因此人们提起这样的行径,总觉得它比一刀把人宰了好。可它们都是伤害,是伤害就不会因为其有轻有重而分出一对一错,它们都是错的。”
她说着,忍不住叹气道:“她们会这样问,会怪我们不该来,是因为我们来得太早,而不是我们来错了。”
“她们还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日子虽苦却勉强过得下去。我们说要带她们过更好的生活,带她们反抗,她们当然会怪我们把她们拉进了脑袋别裤腰带上的生活,害得她们不安生。”
执政官认真道:“我们或许来早了,但绝对不是来错。”
小吏急切地说:“那我们为什麽不能来晚一些?”
执政官眼中浮现出难以言喻的悲哀,她悲悯地看向小吏,她说:“因为时间不够。”
……
杨七娘说,她不想看国主的诏书。
那上面一定是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哪怕杨七娘从来没见到诏书,她也确信它会写着一个和打击奴隶贸易一样正规的缘由。
但杨七娘想知道的不是这个,她说:“您和娘娘都说过,我们东征是为了给人们带来和平。可我打了这麽久,我没看见和平,我一直在杀人。没有哪怕一个人,因为我的拼杀获得了和平。”
“将军,她们都死了。”杨七娘说,“即便我不杀谁,我只是站在奚宜城里,也有人因我而死。”
“将军,我们为什麽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