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伸手请她继续说,平水莲便继续侃侃而谈:“茨坪郡十五县,六座军用坚城,总兵力八万,一万王军。对于这种大国大郡来说,只有坚城是要紧的。”
她是做过功课的。西北外的国家不似西北,治下是一座座孤岛似的坚城。其国设郡,郡下有县,县城结构由内到外为内城区丶外城区丶棚屋区丶村镇丶郊外……
这些县城除去地理位置特殊的要塞,只有内城区才有高且厚的城墙。其馀地方的城墙坚固程度,基本只起到了放平民的作用,有些甚至没有城墙。
她们就不像西北那般,往後收缩便有坚城可据,打野外战争是常有的事。因此定安军不必送男装把将领引出城,略略一勾引,她们自己就会往外跑。
定安军战绩颇丰,刚开始就杀得裘罗人丢了两座军用城,接下来要打的这个郸台县可不是坚城。只要定安军往外城区转一圈,那军队就得火急火燎地出城来挡。
外围的草民死一两批不打紧,要是杀进了内城区,她们这些军队是要吃挂落的!
“将军,您帮忙把军队引到这片大泽,剩下交给我们就行。”平水莲说。
郸台县令不住拿袖子擦汗,喉咙干涩:“县尉,可有妙计?”
妙计,有个鬼的妙计。
县尉很想啐上司一口,却只能陪笑脸:“上官何必忧心,那小将不过是在西北有些名声。西北小国不敌,咱们泱泱大国还能怕了她?”
县令的表情就好看了些。
确实是这麽个理。西北人没几个,将军倒是封了一大把,可她们和外界正经将军一比,就得形秽自惭。以西北的环境来说,它们的将军类似一郡郡尉,说是郡尉还擡举了。
她也是一时慌了神,居然怕起穷乡僻壤的将军了。
县令淡然起来,抿了口茶,对县尉说:“那布防之事,本官就不多插手了,有县尉一人足矣!”
足!足你全家的足!
县尉差点绷不住表情,扯了扯嘴角。她一出县令府,就拉着自家管事低声吩咐:“立刻传讯回去,让二姬主带小姐们回乡祭祖,我若回不来,就让她带家里人往南走!”
管事脸色煞白,只低声应道:“是!”
目送管事离开,县尉立刻去清点兵马。
县令是个被主母娘娘安排来镀金的蠢货,她可不是。
西北穷吗?穷。西北人少吗?少。西北的将军弱吗?难说。
盛名之下,定安军定然有几分真功夫。要说银煞鬼只能在西北螺蛳壳里盖道场,那这两座坚城的陨落也足够证明她这道士有一拂尘敲死河中鱼虾的本事了。
可她这只小鱼仔不能逃也不能躲。当这个县尉,节制一地兵马,就得挡得住外敌。她要是敢逃,家里人就算躲到乡下也得被娘娘们拖出来扒皮实草。
无论战果如何,她都必须出战。哪怕战败战死,也比当逃兵来得好。她一死,妹妹大可以带家人“功成身退”,这麽多年来攒下的家业,足够她们在南方扎根了。
……为什麽不留下?废话!家业经不经得住望青人查,她能不知道吗!
她正在这盘算着,士兵突然连滚带爬地来通报:望青的前军已经杀进来了。
县尉当时就是一个激灵,下意识想逃,又咬着牙披甲上阵,对士兵们慷慨激昂:“西北军如土鸡瓦狗!有何惧之!且随我出战!”
惶惶的士兵有了个稳得住的将领,一时打起精神。等军队运动起来,本能和激素就代替了理智,真真正正地昂扬起来了。
一同望青人的前军交手,那勇气更是呈指数上升。无他,这些传闻中凶神恶煞的西北人,竟然真的如土鸡瓦狗,一触即溃!
望青人开始怯战了,她们丢开兵器,神色慌张地跑。旗帜落在地上,一群士兵也落在了地上。
士兵们当即红了眼,疯也似的扑上去——军功!这都是军功!
县尉心道不对,这诱敌深入的战术太明显了。可军法官敲锣打鼓地喊,嗓子都哑了也无法喊回来多少人。
县兵出身氏族,平日里欺负欺负街边小贩,见到商队收收保护费也罢,哪里谈得上战斗力。纪律更是差得难以言喻,说是军队,其实只是路边拉来的强壮点的持刀人士。
指望这些人在明晃晃的好处面前有自制力,那就是痴人说梦。
军法官动了手,又杀又吼才止住这股风气。一个被破开肚腹的士兵死死拽着一面旗帜,狂热还没从那张脸上褪去。士兵不肯放手,只伸出另一只粗粝而被砍得残缺的手,伸向县尉:“夫人,夫人……旗,值百钱……”
县尉的马蹄不知不觉地踏着她的脖子,险些打滑,那本就微弱的声音消失了。
县尉暗骂一声,只焦急地看着望青人的动作。果不其然,她们根本就不是在落荒而逃,一个个见军旗不管用了,立刻扔出更具有诱惑力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