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水遥迢(3)
春雨绵绵,连下了半个月。河水渐渐解冻,冰凌就在春雨温和地拍打中起伏。
定安军占城外又出现了敌军的身影,几次强攻失败後,她们就蛰伏起来,玩敌驻我扰敌疲我打的战术。
相互攻伐来回争夺,定安很习惯这样的战斗,她不觉得裘罗人有什麽错处,只觉得烦累。
但使徒们从来只以望青娘娘的喜恶分辨对错。
平水莲望着这些不断骚扰守军的家夥,心里就非常不高兴。
她站在城门上,双手掐诀,一拈雪绒似的辉光便飞落到军阵中,辉光化作蔓延至冰晶,眨眼间冻住了先锋军,留下一地栩栩如生的冰雕。少年得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嘴角扬起一个恣意的笑,她又要施法,手腕就被人拉住了。
平水莲不满地瞪她:“你又干什麽?”
梁今是没好气道:“你好好杀不行吗?一会儿流出什麽坏名声,王上还要替你挨骂!”
白发红眸的姑娘表情一垮,不情不愿地换了个术法,手法干脆利落。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碎了满地的冰雕,咒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
她尤不解气,越是思量,怒火反而越盛,尖牙咬得嘎吱响,獠牙利爪因她的怒火狰狞地伸长了,喉咙里也发出野兽的低吼。
慢慢地,她又恢复了平常的神态。女妖眯了眯眼,打量着自己的指甲,她猛地看向身侧的一个使徒:“我记得你说,北面那个山谷有裘罗人的踪迹。”
使徒说:“确实有,好像还是大部队。”
平水莲嘴角一咧,舔了舔獠牙,她说:“我去会会她们。”
梁今是又拉住了她:“你疯了!没有军令,使徒不得出城!”
平水莲挥开她的手,理所当然道:“城墙没修出去而已,谁说那不是城了!我回头在那修一道冰墙,不就相当于没出城吗!”
“你又在装什麽乖,之前不是叫着要出战叫得最欢吗?”女妖不屑得嗤笑一声,“章程都拿不出来,还得我救场。”
梁今只是说:“无论如何,我没冒犯过王上。”
平水莲的表情僵住了,她缓缓转身,盯向梁今是,鲜红的瞳眸仿佛要滴出血来。
“……”
这场争论不欢而散,平水莲没有出城,梁今是虽不满却也松了口气。她领了命,就认认真真地按照将军的命令排布人手,将反反复复来冒犯的裘罗军打回去。
这种骚扰放别的守军身上很要命,放有使徒团的定安军身上就无关痛痒。
定安老兵半说笑地感慨:“我们当年可没这条件。”
她这句感慨被路过的使徒听见了,那使徒就问她:“当年是什麽条件?”
另一个使徒问她:“当年,很久以前吗?”
听她感慨的新兵也好奇地问:“很惨烈吗?”
老兵就拉开了皮甲,给她们看自己身上的疤痕。她说:“惨,怎麽不惨,奚宜的城墙踩着都打滑,到处都是血泥肉糜。”
几个小年轻瞪大眼睛,正要细问,大老远地传来了副将的呼喝:“一个两个干什麽呢!”
使徒们飞快地往自己身上拍个术法,加速溜了。两个士兵也若无其事地各司其职,老兵还吐槽了一句:“二姐脾气越来越差了。”
“小兔崽子!”二姐一脚踹了上来,“该干活你搁这偷懒,还嫌我脾气坏!找死吗!”
新兵不敢说话,默默退开了。
在军营里,一些士兵们喊主将大姐,副将二姐,防止泄露了真名被大妖咒杀。在西北时没那麽讲究,出了西北,大家都得藏着点自己的名字。
沙棠在军帐里,眼看君华愁得扣鳞片,无奈道:“不必担忧此事,那都是谣传。”
“往年确有大妖咒杀敌军之事,那也只是咒杀将领而已。”白蝴蝶将坛罐摆好,拨弄了下其中的花枝,蹭了蹭露水,“真一次性杀那麽多人,大妖不活了?”
“只是有些士兵常常弄丢铭牌,将领为了让她们戴好铭牌,才添油加醋地说真名不能泄露,要看好铭牌。”沙棠说。
君华想不通:“铭牌,还能丢?”战後确认阵亡名单给抚恤,都是看铭牌的啊。
沙棠说:“所以说,一时一世啊。早几年的时候,上层会贪墨士兵的抚恤,铭牌就是个摆设。那跟一幅画似的字刻在铭牌上,谁忍得清?你说要看它来辨认阵亡士兵,还不是将领怎麽说就怎麽给。士兵见了它就烦,自然不会好好带。”
“後来有人改制,铭牌上的标记发展出一套新的文字体系,很大程度上减少了贪墨。但改革起效总是慢的,一开始士兵也不重视这些新铭牌,将军就编了些故事吓人,让她们好好带着。”她想了想,好笑道,“最开始的说法是,这上面是祝福符文,能杜绝大妖咒杀。”
“各种说法糅合在一起,传了五代,就变成现在这样了。”沙棠说,“大陆上很多传说习俗都是这麽来的。”
君华说:“……你活了很久。”
“那,若木呢?”她小心翼翼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