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蝴蝶沉默了一会,轻声说:“她是我姐姐。”
君华又问:“那她到底想干什麽?”
沙棠那双金绿交错的眼瞳颤了颤,雪白的睫羽扇动,声音仿佛远山吹来的柔风,缥缈而空灵:“她离群时告诉我,她想去看看人世兴亡。”
“所以,”沙棠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俏皮些,“大概是游戏人间?”
君华想了半天,撇撇嘴:“随便吧,不说这些了。”
将军站起来,活动活动发麻的胳膊,又开始琢磨怎麽打仗。反正打是注定要打的,只能盼着早点打完。再过两个月就要开春了呀,她想回去过节。
“这几天,使徒是不是有点太安分了?”将军忽然说。
说个不太恰当的比喻。
君华觉得白泽宫使徒就是一群猎犬。精力旺盛,很需要遛。有紧张刺激的战场活动让她们去奔腾撕咬,消耗过精力後就是一群躺平任摸的好狗狗。
可一旦主人不再下达命令,她们就会焦躁不安,开始拆家消磨过剩的精力。
比如梁今是,君华不给她们安排任务,她两眼一睁就是来军帐吵吵嚷嚷;安排了任务,她就安安分分地干活。
但她们是一群非常聪明的猎犬,得跟真狗分开论。定安将军对她们的主观能动性感到了担忧,它似乎有点太强了。
而现在,她们已经安静很久了。
“将丶军!”棋子落在棋盘上。
幕僚柔和婉转的声音抓耳极了,甚至能让人忽略精心运营的棋局满盘皆输。
她衣衫半敞,团扇懒洋洋地闪着散落的碎发,乌油油的发辫斜斜搭在肩上,插着几朵野花。
宗政敏哼笑一声,无奈地举起双手:“我投降,你赢了。”
见将军的眼神移到自己解开的衣衫上,幕僚不悦道:“既已开春,帐中又有炭火,何必管我单衣薄衫。”
开春了。
林中的地衣苔藓呈现出黄绿交接的色彩,落叶林与针叶林们倒还没有动静,可走在山林中,那迎面吹来的风从冷而干变得微微湿润,人们就能意识到,春天来了。
再过一段时间,比苔藓略迟一步醒来的大小动物们就要躁动起来,农民也要忙着整地耕种。
这些都与平水莲无关,她也不在意。
那些地里簌簌萌芽的,耸着鼻头觅食的,扛着锄头劳作的,她都不在乎。
她想,将军不许她们继续开疆拓土,无非是因为文官数量不够。可这和剿灭城外骚扰的敌军有什麽关系呢?把它们都解决了,执政官们不是更能安心做事吗?
这些畏威而不怀德的东西需要威慑,才会乖乖接受望青的统治,接受真理的恩赐。
而且,她无意之间犯过一次错,自然要想办法弥补这一点。将军自然是好的,也替她陈情过了,可她不能什麽都不做呀!再者,定安军从前打那麽惨烈的仗是因为条件不允许,现在有了她们,还要像呆瓜一样打仗,那王上不是白养使徒们了吗!
她要向王上赎罪,也要向将军报恩,她必须做点什麽。
平水莲对她召集来的同伴们说:“距离不远,我们速战速决。”
同伴们赞同地点头,飞快赶往驻军地。对于白泽宫使徒来说,距离不远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不远,如果要大军来援,起码要急行军半个月。
于是就连这个认知,也成为了值得骄傲的助燃剂。
她们有什麽理由不骄傲呢?白泽宫的师长哄着捧着,望青用最好的资源供着养着,娘娘见了她们也是欣慰而满足的,到了战场上,那是气都不带喘地立大功!攻城略地速度之快,连治理都快追不上了!
怀揣着这样的骄傲,六十七个使徒踏入了山谷之中。她们没什麽可怕的,就是丢到正面战场上,面对万人大军,她们也能打下出色的战绩。
裘罗士兵对她们的突然出现感到惊讶,下一秒,冰雾吹开,地面皲裂,火焰迸发,铁骑突出刀枪鸣。
这儿像个热闹的厨房,有人开膛剖腹地处理食材,有人撬开蟹壳淋着热油,有人下锅焯水捞起又雕花,好一通忙活後,厨子们骄傲地看着这一桌宴席。
烹饪告一段落,可她们还不能歇,她们也还没有累。更深处还有待处理的食材,于是白泽宫的师徒走入了山谷深处。
开春了,万事万物开始复苏。
人们总会在这样一个季节寄托期待与盼望的心情,赋予它“生”的意象,要穿新衣挂桃符,准备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母子姐妹团聚着吃一顿,新的开始也就到来了。
使徒们满心欢喜,在这混沌的大锅里忙活。
瞧瞧这深邃的山谷,碗似的盆地,多适合呀——她们会向王上献出一场最丰盛的宴席。
如此欢腾血腥的盛宴,杀神自然会投来目光,祂既来了,那祂最爱的巫女又怎麽会对此不感兴趣呢?
杀神笑得高兴,似从高天伸来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