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急匆匆地跑进来,为她更衣披甲,说道:“将军,营啸了!”
将军坐了一会儿,一言不发,眼也是空的。
在此之前,她做了一个梦。
副将正在她耳旁焦急地解释着前因後果。
师古秋深吸一口气,北部冷干的空气让她喉与肺涩得生疼。将军站起来,拿着兵器出了军帐,军营那混合着血汗的气味就扑鼻而来。
她握紧了兵器。
最先乱起来的是一些南兵,而後是更多南兵,士兵开始发疯叫喊,卓越的战斗能力全部施展到同僚身上,引发了又一轮混乱。
军官们在歌声响起时就有预料,因此南兵的混乱勉强得到镇压。她们正焦头烂额着,新的危机就扑过来了。
营啸的第二波高潮是裘罗人。
她们听不懂南方的童谣,但南兵的疯狂感染了她们。平民率先恐慌起来,为混乱添砖加瓦。
而後是浑水摸鱼的氏族军,她们原本是不那麽慌的,但小姐们说:“干脆就让旭华军乱起来!”
于是氏族军就见缝插针,砍死一个南兵算一个。有些人演着演着,也被那疯狂的氛围裹挟,真正成了营啸的一分子。还有些人格外机灵,从小姐们的表情中读到言外之意,就逆着人潮奔到营寨门口。
她们隐在暗处。
师古秋组织着军官,大步跨过尸骸,馀光瞥见伤病营,那里有数不清的疫病感染者。
火光映在她脸上。
她想,只要稳住这次营啸,次日士兵避战她也有办法……
她对副将说:“你去替我办一件事。”
很快,营寨的大门被踏破了。
望青人像进了羊群的狼,配合默契地分割包抄,下手毫不留情。杀过一波,她们就往後退,一个令南兵熟悉的声音就高声道:“丢掉武器!蹲下抱头!缴械不杀!”
南兵先是乱了一回,又被杀了一回,彻底失去了战意。士兵纷纷丢开武器,刀刃落地映出寒月光,金属敲击声此起彼伏,混乱的军营中水波粼粼,翻涌着银白的浪。
更多士兵惶惶地蹲下,她们的哭声被淹没了,因为这场投降还没结束,还有人在扔掉兵器,不断制造声音。军官们试图杀出一条生路,被望青人以杀止杀地挡了回去,也只能面色铁青地举起双手。
士兵钳住了师古秋的双手,反剪至身後。
火把支起,映出一条通透的路,马蹄笃笃踩着,顷刻就到师古秋面前。
望着马上的陈远山,师古秋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鼠雀之辈!”
“我们将军教过我一点。”陈远山招招手,两个士兵一左一右站定,分别捧着印鉴与酒壶。
她说:“看不起敌人的前提是自己已经赢了——否则,被鼠雀之辈打败的你,算什麽?”
陈远山擡了擡下巴,说道:“选吧。”
师古秋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军营,天中浓云,还有云後的冷月,最後落定在两个托盘上。
火光映出印鉴的莹润玉色,也映出酒壶的冷冽,各个如月一般。
……
流辉过云,天光大亮。
陈远山走出中军帐,疲惫地长舒一口气。
“执政官到了没?”她问。
侍从说:“已在城主府了,卷宗田册也都送了去,将军无忧。”
陈远山点点头,她忽然想起什麽:“原先那几个郡守是不是还在——算了算了,让执政官头疼去。告诉她,此战氏族有功,让她行事注意点,别的我不管了。”
侍从应了,又陪她处理了一早上事务,实在忍不住好奇地问:“隆武侯的营寨在诸多营寨中心,将军是怎麽杀进去的?”
“杀进去?”陈远山嗤笑一声,“我又不是岱王,一剑当不了百万兵。”
侍从问:“那您是怎麽做到的?”
陈远山说:“旭华军自己会给我开门。”
“咱们去年打了一场,中间还歇过。旭华军一路从南打到北,跨了整个大陆,先是打苍栾,又在高泉受挫,最後马不停蹄地直转裘罗,然後又要面对我们。”陈远山说,“她们真的已经打了很久了。将军也好,士兵也好,都累了,打不动了。”
侍从若有所思:“那隆武侯呢?娘娘说,她跳槽过好几次,那她怎麽不降咱们?”
陈远山顿了顿,叹道:“她也累啊。”
望青军感受的一切,旭华军也在感受,她感受的一切,师古秋也在感受。陈远山绝对尊重敬佩这个对手,毕竟换了她到那个位置上也未必能稳住这麽久。
只能说,战争是公平的赢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