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罗战场一败涂地。
不过还好,地没了还能再打。还好,还好,她的妹妹还活着。
不仇琬看向战场,心想,望青人就这麽擅长打仗?她攻了这麽久,纵然有旭华士卒疲弊的原因在,但她们怎麽就能撑这麽久呢?她们为什麽能死战不退?
望青国主,祁访枫。
不仇琬第一次默念起她的名字,重新审视这个人类。
传说她是杀戮之神的巫女。
传说她自己也是半个神,她的国民多多少少都在搞点迷信小活动。
那麽,她当真有神力?
不仇琬看向那条在血池里翻滚的白蛇,杀了她近万精兵的杀神。这些天来,她始终杀在最前线,不会退,不会累,仿佛撑开天地的巨人,只要她还站着,洪水滔天也淹不过她身後的城池。
一个人抗住一条战线,这是人?
……这就是她祭出来的杀神?
“退兵吧。”天君说,“遣人去接昭宁。”
“改日……”不仇琬有些狐疑,斟酌着说,“去祝前国逮两个巫女来。”
她现在学着怎麽给那位高天之上的无形神明献祭跳舞,还能不能也抽一个大嗜血者出来?
……
若木打了个喷嚏。
辅兵们在打扫战场。
光是铲起冻成一片的尸体就很费力。好在现在入冬了,以裘罗的气候还能把疫病一起冻着,人们不至于被瘟疫肘击。
祁访枫的眼睛望着下方,质问:“你来干嘛?”
蝶妖撇撇嘴,委屈地嚷嚷:“我来看你啊!这闹得天都破了,我不得来看看你。”
祁访枫没回话,静静地发呆。半个时辰前,她也是这麽站在城头前发呆的,直到若木忽然从天而降,又讲了两句不中听的话,把祁访枫气得没心思走神。
现在,她又开始发呆,战场上的尸体已经铲开了一层。那股刺鼻的恶臭就随着冻得人鼻腔出血的冷风钻上来,让人皱着脸,那人却也只是任劳任怨地继续铲。
南路下过雨,又流了许多血,天气一冷,皮肉就冻上了。铁锹一铲下去,辅兵们得用脚踩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铲起一具冻得皮肉分离支离破碎的尸体。这样铲出来的尸体就更凄惨了,但辅兵们也没办法,只是擦一擦眼泪继续铲,防止脸也冻得疼。
这里有敌军,也有她们的亲朋好友,谁会在看到那样一具尸体被自己铲出来,又因自己的动作加剧了惨状时不心碎呢?
还好她已经死了,不必再疼一回。
还好她已经见多了惨状,心也冻在冬日里,不必真的碎裂。
良久後,祁访枫问:“玉剑舞是祭祀杀神的舞蹈。那什麽舞用以祭祀亡灵?”
这世上千千万万的平凡生灵,死去之後,谁来为之引路呢?
她散在山林里,无人生还的士兵们,要如何回家呢?
她要怎样才能找到她们?
若木说:“我教你?”
“现在就教我。”祁访枫说。
若木说:“可以,但是你没有招魂幡。”
“我去哪找招魂幡?”
“也罢,我送你一副。”若木说着,从空间戒指里翻出一面招魂幡。
祁访枫见了,顿时理直气壮地伸出手:“给我,戒指也给我。”
若木从善如流地脱下戒指,都不拿出里面的宝贝,连着戒指一齐给了她。
祁访枫夺过戒指,她瞪着若木,蝶妖只是笑着,祁访枫就别过脸去,她说:“谢谢。”
若木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我先教你唱祝歌,好不好?”
“你的剑呢?来,把魂幡系上去。”她说,“别紧张,你小时候我还教过你剑术,一样的,很容易学。”
“学了祝歌,跳过舞,她们就能回家吗?”祁访枫的声音有些颤抖,“那麽多人,她们都会回家吗?我是天生的巫女,死神也爱我,我为她们唱的歌,能带她们回家吗?”
风吹过来,蝶妖柔软的翅膀半遮半掩,光影婆娑。
她墨一般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巫女,无喜无悲,仿佛一面冷而光亮的镜子,只是照着凡人的喜悲。
“会的。”祂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