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昌公主声音里也听出已然松了一口气:“阿衍自是清白无辜,并不是杀人凶手。”
薛凝却摇摇头:“据马青所言,他虽听从吩咐,布置一番,但是却并未杀人。而师娘子虽生出偏激心思,可到底还是悬崖勒马,停了这桩谋算。只不过马青听闻她邀约林郎君,以为师娘子并未罢手,还如之前那般行事。”
“杀师娘子的,亦是另有其人。”
灵昌公主听得容色凝住,心如擂鼓。
薛凝也说得飞快:“杀死师娘子的,正是眼前这位林郎君。”
灵昌公主蓦然向裴无忌望过去。
她不可置信,更未想到薛凝竟会说这样一番话。
这倒像裴无忌想要说的话,可如今却从眼前这位薛娘子的口中说了出来。可薛娘子与裴无忌又素来不和,阿偃也是提过。
还是裴无忌出语威胁,用了什麽手段拿捏薛凝?
裴氏风头正盛,可薛凝却不过是区区孤女。哪怕薛凝略略有些名声,在裴氏跟前也不算什麽。
她早就知晓裴无忌性子,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灵昌公主迟疑想,是这样吗?
林衍却挣扎起身,容色急切:“薛娘子,你为何如此言语?裴氏又许了你什麽好处使得你这般用心?是裴无忌许诺将你纳入房中,还是皇後娘娘恩赏许官,会擡你名声。”
和灵昌公主不一样,林衍并不觉得薛凝跟裴无忌有仇,反倒觉得此二人必有勾结。
许是林衍太过于激动,灵昌公主不觉吃惊看了他一眼。
林衍似未察觉,面上声色倒是由急切化作悲怆,口中说道:“还是我有什麽能耐,使得自己戌时从牧丘侯府飞去昌平坊?可能吗?”
薛凝倒是不动如山,未见半点羞怯慌乱,此刻更平静回答:“自然有这样可能。”
林衍一番急切挣扎,不免大口喘气,缠着手腕伤处的白布亦渐渐渗出鲜红。
他似还想说什麽,耳边却听灵昌公主说道:“那你便说一说,我也无妨听一听。可我要逻辑顺畅,有理有据,否则我绝不会干休。”
林衍蓦然眸色一颤,眸色渐渐化为暗沉。
薛凝也恭声说了声是。
“首先是林郎君离开牧丘侯府时间,据婢仆所说,林衍是吃完席,用过汤水方才离开。酒肆的老板作证,说他是戌时左右,留宿客房之中。”
“可是戌时左右是个十分宽泛的时间证词,未到戌时是戌时左右,戌时过了一刻两刻也是戌时左右。”
“後来我等折返,再详细问过酒肆老板。具体几刻钟他也记不清了,但案发当日,林衍到时未到戌时。那酒肆在西市,离牧丘侯府有七八里地距离,算上路上时间,林衍离戌时尚有一段时间,便已离开牧丘侯府。”
“其他客人是戌时後离开牧丘侯府,但林衍不是。他用过苦羹,看似吃完整席才告辞,却比旁人离开早许多。因为纵然饮宴完毕,大家还会彼此寒暄,多说一会儿客套话,再来便是如厕更衣,打整仪容,稍作梳理後才会离开。”
“这些细碎时间不大引人留意,但其实耗了好一会儿时间。”
“宴席之上,独独林郎君是用过苦羹就走。”
“这些第一次问供时,问得并不详细,之後再盘问牧丘侯府婢仆,便知晓林郎君提前了两刻钟离开。”
两刻钟就是半个小时,林衍离开後,其他宾客再说说闲话,客套一番,再入厕更衣,半个小时也过得很快。
这样的空馀时间就被悄无声息的藏起来。
薛凝:“这些公主也曾令人探查过,留有证供,只需细细留意,便知晓我所言不虚。”
灵昌公主微微一默,也许是薛凝态度沉静自信,她蓦然生出不安。
她忍不住反驳:“可是这也不过区区两刻钟,根本不足以使得阿衍从牧丘侯府赶至昌平侯府。”
林衍提早两刻钟离开,也就是半个小时,可从牧丘侯府至昌平坊要一个多小时。
薛凝:“师灵君虽戌时迎客,婢女小香亦在打瞌睡时听到琴音,可至始至终,并未有人见到客人,更不知这位客人几时才至。”
“至于琴声,虽师灵君善舞,可据小香说,师灵君也善于琴艺。那时婢女听到琴声,并不是客人与师灵君琴舞相和,而是师灵君等待这位客人时自己抚琴。”
“这并非我凭空猜测,月香院房中有两枚酒杯,一枚有殷红酒渍,一枚颇为干净。师灵君口腔中有残馀酒渍,衣摆有殷红酒污,饮酒之人只能是师灵君。”
“与此同时,我在琴上发觉葡萄酒酒渍,那只能是饮酒的师灵君所撒,抚琴的自然也是她。”
“她想到将要来到的客人,必然是心情紧张,十分忐忑。因心绪不宁缘故,她必然是饮酒压惊。”
“酒水泼于琴上,也是师灵君心神不宁所导致。”
林衍大声:“那日我并未约她,并不是师灵君侍候客人,更不是我杀了她。”
薛凝:“客人是谁暂且不论,但既无人见到他几时来,弹琴又是师灵君,便不能说那客人是戌时到来。”
任是林衍如何急切,薛凝也平静解释,一双眸子又黑又沉,宛如两潭深水。
林衍呼吸亦不由得渐渐粗重。
眼前小女娘十分瘦弱,可竟有些令人生畏。
他了解灵昌公主,亦隐隐察觉到灵昌公主觉得薛凝言语颇为分量,公主容色也甚为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