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睡在一起。
但他知道他们是不一样的。
她的身体里蓄的眼泪比他的更多。
偷偷哭,偷偷抹眼泪。
沈芳龄说是想要个女儿,却对陆絮舟格外严厉刻薄。跟从前温柔的样子大不相同。又过早地把他带进公司,带到爷爷跟前。
越汝庭的叛逆期来得并不比任何一个人晚。
但他压抑了很久,因为至少还有这麽一个不像妹妹的妹妹。
直到越闻山对他和陆絮舟的关系格外关心,直到他们在餐桌上也并不讳言一些事情。
他终于意识到,这里是个笼子。
她是一只小鸟,而他是一只大鸟。
关在笼子里,就永远也飞不高。
越汝庭想,他们应该各自飞。
他选择直说。
直接反复告诉陆絮舟:不要越界。他们有过太多个一起醒来的清晨。如果不反复将陆絮舟推开,她就会忘记。
不要越界,不要沉湎于彼此的怀抱。
不要在他们恶心的注视之下彼此吸引,陷入可悲的漩涡,不要互相毁灭。
可是,陆絮舟居然给他递情书。
他承认他们之间离“爱”这个字眼还差得很远,他和她是两头被豢养在一起的小兽,为了莫须有的“命”和罪名。
——但她给他递情书了。
虽则他没有看,但从此《圣经》没有用,十字架也没有用。他再也不信基督耶稣。
可是世间的事情总是不圆满。残缺之後还会接着残缺。即使他愿意接受父母的安排,她也并没有再等他。
陆絮舟不管他的阉割,要隐私和自我。
并不在乎那是他们生命重叠的一部分。
如果陆絮舟要当完整的那一个,那麽被剜去一部分的将会是他。真自私啊,为了自己的完整,就要他痛。
他们共有了一部分人生,共有了一段感情。
《圣经》里说:你们要相爱。
今天,陆絮舟却亲口承认:她不愿意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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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汝庭沉默地看着车窗外,去学校的路上会途经观月大厦。
他想起十六岁,爷爷要带他出席集团的年会。
他带她去观月大厦为他挑一支香水。
陆絮舟说她喜欢杜若的味道,他就让调香师给他配了一款杜若香。
但她已经忘记这个味道了。
她喜欢呛人的烟味。
其实越汝庭很喜欢听陆絮舟叫哥哥。
但从不告诉陆絮舟,听她叫哥哥时,他会很开心。
一晃神,观月大厦已经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
司机说:“少爷,到教堂了。”
越汝庭点点头:“嗯。”
十字架巍峨矗立,俯瞰世人。
越汝庭的耳边响起她当年的问题:“我们可以一起离开伊甸园吗?”
他当时回答得傲慢且矜持,说:“但该隐没有和莉莉丝一起离开伊甸园,他们是分别离开的。”
——他们是分别离开的。
该隐才是夏娃的孩子,莉莉丝会先一步离开。
如今可能要一语成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