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子儒将摆在桌面上的文件夹摔扔到一旁,在转椅上落座,再度赐了一个字:“说!”
言多必失,坦承就好,步蘅最後默念了一遍这话。
定了定神,步蘅将手机调整到一张人物肖像的页面,推给骆子儒。
那人物肖像,是他们适才上楼时,她在厢式电梯内壁的广告页上再度看到过的女idol魏新蕊。
骆子儒扫了一眼,笑了下,笑得敷衍,不等步蘅开口,他抢先发声:“翻这张照片出来,是要跟我聊你师兄大程?”
他一早知道!!
步蘅脑子里顷刻间冒出这个认知。骆子儒早就了解程淮山的人际关系脉络,包括程淮山现于人前的,和隐于人後的。
既然如此,骆子儒自然也能联想出她联想到的一切,知道魏新蕊同他笔下那篇即将面世的檄文鞭笞的对象,揭露的黑手——雷格集团之间那广为人知的联系。
步蘅顷刻间哑火,她费劲琢磨如何表述更为妥当的那些事,已经没了开口的必要。
被上了新的一课。
骆子儒:“我的人,我不会允许自己一无所知。别替全世界操心,有空多读书,少琢磨些没用的。”
被攻击步蘅没往心里去,但想起那篇骆子儒主笔的即将面世的丶言辞犀利的,抨击永明科技和它背後的雷格集团的报道,以及此前骆子儒脸上的伤,步蘅不得不认真道:“老骆。”
骆子儒口气不善:“喊我什麽?”
步蘅立马改口:“师父,您年纪大了不经打,我会怕。”他额上尚未痊愈的那伤,除了缘自报复和警告步蘅想不到别的。
骆子儒呵道:“怕个鬼,法制社会,少他妈黑我们人民警察的业务能力。”
那又是谁先前说酒吧门外捡尸……
步蘅:“太师父为什麽退圈我还记得。”骆子儒的师父严光耀,是在发出一系列深度报道,反思蔑视人道主义的收容所制度,引发广泛的社会舆论,推动制度革新後“被辞职”的。
骆子儒:“你这是暗示我当个懦夫,毙了那篇稿子?”
步蘅:“我不是那麽没有职业操守的人,我尊重您也尊重我自己对这篇文稿的付出。”
骆子儒:“那你丫废什麽话。我知道你在担心什麽。我相信大程。是非黑白当前,就算他妹妹为了雷格进场打人情牌,他也知道自己该站在哪一边。这不是站队,是站对。”
魏新蕊是程淮山的妹妹?步蘅捕捉到他话里透露的这则信息。
骆子儒做事历来只考量该不该,不计後果。步蘅却恰恰同他相反,顾虑多,会瞻前顾後。
这一瞬,步蘅突然想起半年前,她从辛未明口中听到的辛未明对骆子儒的评价。辛未明用过一个词:天真。
骆子儒历经世事沧桑,洞察人世险恶,目睹社会中无数魑魅魍魉作妖,却仍旧天真。大抵是年幼被爱浇灌,年长被正义哺养,让他知恶而不信恶。
步蘅脸色凝重,觉得自己面对骆子儒时要比面对旁人老上十岁,次次苦口婆心,操碎了心,幼稚青葱会瞬间灰飞烟灭,拔苗助长出成熟。
步蘅:“我也信邪不压正。我不是要您提防师兄。那篇稿子里遍地写的是人之恶,我只是希望您写完後,能生防人之心,包括防我。举个例子,万一我被买通,说亲眼目睹丶亲耳听您收钱坑人呢?不需要更多锤,只要对方抢先发声,抢占舆论,就算後续给出澄清,我们也是输家。”
骆子儒拧眉。
步蘅又说:“您得提前做好文章发出後应对各种声音的预案。”
α之前就被人诬告过造谣,骆子儒甚至不屑于发声明澄清,好在那次事件迅速平息,并没有持续发酵。
骆子儒刺她:“杞人忧天有瘾?”
步蘅换策略继续进攻:“您什麽都不怕,那您想没想过,师兄如果确如您所言立场坚定,他站在我们这边,和妹妹的分歧会有多大?我在楼下撞见过他和魏新蕊起争执。”
骆子儒眉头拧得死紧。
步蘅:“他最近状态不算好,经常看起来很疲惫,原因我不确定。但总归是遇到了困难的事。我不擅长关心人,您要不抽空跟他谈谈心?”
骆子儒斜她一眼:“我就擅长搞这些绣花功夫?”
步蘅温和有耐心:“我们两个哪怕半斤八两,凑起来也能拼个一斤,总比半斤有分量。”
唇枪舌剑蓦地断了。
隔了一分钟,骆子儒从纸页上擡头:“你老实跟我讲,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是不是对大程有意思?”
步蘅:“……”
步蘅:“没您说的这种意思,但有别的意思,我希望师哥事事如意,就像希望您平安健康。您别乱点鸳鸯谱。我有您嘴里那个意思的人跟您报备过,您失忆得是不是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