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每每从仅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头开始,讲到最後,总能人越摇越多,围成数圈儿。
曾经,步蘅义务加入过林胤礼的团队做志愿者,一起呼吁丶一起奔走。
後来,半路赴美求学的祝青也曾参与其中。
一行人一起冒雪开路,共赴过西北,一点一点抱薪递火,提灯照路,回应许多孩子的期盼。
在林胤礼二次创业淡出助学项目後,几个人仍不时有往来。
不咸不淡的交往始终持续着,直到他在步蘅与封疆的离合间充当了并不道德的角色,在惊觉被背刺後,步蘅与他彻底分道扬镳。
从前林胤礼弥合团队内部分歧时常用的一招儿,便是拎有先心病,做过心脏手术的女儿林声闻出来充当调和剂。
他提出某些要求时,为了如愿,也多次让林声闻代为开口。
几个成年人,面对孩童的天真与柔软往往会选择妥协。
何况那本就是一个激不得丶吓不得,情绪不适合有大起大落的孩子。
出生便没了母亲,一双秋瞳剪水,盈满後像琉璃般易碎,太容易轻而易举获取他人的怜惜与关爱。
如今他又将这个孩子推出来,为人父的刻薄寡情与为人的疯狂,都远超步蘅和祝青的想象。
此刻林声闻出现在这里,娇软清脆的童声撞入耳间,步蘅心潮已不再有任何柔软的涟漪泛起。
相反,面对林声闻的再次靠近,每多思考一秒,都有无尽的怒火在胸腔灼燃,近乎咆哮着冲向天灵盖。
几年过去了,林胤礼利用女儿博取入场券丶博取见面契机丶博取同情的习惯丝毫未改,可再一再二不再三,这一招儿在她这里已经彻底失效。
林声闻从楼梯上走下来,伸出双手拽了下步蘅的衬衫衣摆,眨着那双无辜澄净的眼睛擡首望过来:“小蘅姐姐,是爸爸送我来找你的。”
结束这句说明,她开始妄图拉步蘅的手,想要步蘅牵住自己。
但因为步蘅的抗拒,扑了空,仅抓住了虚无的空气。
曾经的步蘅不忍看林声闻脸上出现迷茫和失落的表情,可而今道德绑架已经不起任何作用。
步蘅退了几步,撇开林声闻,交代祝青:“看着她。或者直接想办法请出门,辙儿随便用,别出人命就行。”
祝青骂了句,当即吼徐小鸽过来处理麻烦。
同时紧追步蘅,咬牙挤了句:“多动嘴,少动手。”
曾几何时,祝青是见识过步蘅的破坏力的。
可力的作用是相互的,给予对方重创,并不意味着自己能独善其身。
脚步微顿,步蘅在步履匆匆间回了她一记坚定的点头。
*
祝青工作室院儿门外,赤日炎炎,人一曝露进去,五脏六腑似是能被烧干。
两年半前,步蘅便将林胤礼的联络方式删了个干净。
但寻找林胤礼并非难事,既然林声闻这个鈎子被他放了出来,她只需要把自己大方敞亮地放在闹市之中,等待他收网。
一如步蘅意料,不过三分钟,从巷口的泊位上挪移出一辆车。
馀光扫到近处的变动,步蘅便慢慢走出祝青工作室所在的长巷,绕向最近的一条东西向的长街。
停在巷与街拐角的交接处。
林胤礼在一分钟後出现在步蘅近处的视野内,高墙拓下的大片阴影里。
一改曾经粗糙的面皮,再不见曾经频繁涉足高原留下的高海拔印记。
步蘅心知这般容颜改换,其实不是他面目全非,而是曾经的她识人不清,被他的“助学项目”经历一叶障目,鲜少用怀疑的眼光去看待这个人和他所阐述的事情。
那个时候,何止是看这个人,她看世界,都是用一种积极的丶向上的眼光。
林胤礼似是多少意外于她独自前来相见,和缓地说:“是闻闻想要见你”。
步蘅着实佩服林胤礼事到如今依旧能波澜不惊的这般开口。
她嗤笑了声,神情和语调俱是凉薄的:“我以为,两年多以前,挥在你脸上的巴掌是什麽意思,是人都能明白。”
何止刮在脸上的巴掌,还有他那辆四面车窗被她砸得粉碎的座驾。
是她鲜明的,张扬而不加掩饰的恨。
暴力摧毁他的所有物。
但对他而言,其实好过她成为人妻,彻底结合进另一个人的生命。
步蘅投射而来的视线像刀剐在他脸上,林胤礼目光微沉,嘴角忽得轻微上扬:“这麽说,你当初甩了他,确实是因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