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第53章“阿真,你想玩游戏吗?……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後,宫城迎来了新君的登基仪式。
礼乐庄严肃穆,旌旗仪仗如林,但剥开那一层精心织就的外衣,这场大典甚至显得有些儿戏。
因为太後已经卧床不起,即便是这样的大事也无法使她再强撑自己支离的病骨,所以接受群臣朝拜的新君,实际上是被皇後抱在怀里。
一群乌泱泱的衣冠王公,齐齐跪拜尚未满周岁的襁褓婴儿,严肃中又透着荒谬感。
而且就在正式登基仪式的前一天,傅苒还见到了这个即将御极的婴儿。
他有着新蒸的包子一样软软的小脸,手和脚都胖乎乎的,在襁褓里不安分地动弹着,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咿……呀……”
郑皇後看到她行礼,向她微笑颔首,随即从乳母手中亲手接过这个孩子,进入内室。
幽深的寝殿里,药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衰败气息。
郑皇後抱着襁褓,对着病榻上的身影行了跪拜大礼,恭敬地垂首道:“拜见母後。”
幼君登基,不论从孝道还是礼数而言,都应当谒见太後,但以苏太後如今的情态,显然不可能再去太极殿接受衆人朝谒,因此仪式只好简化在北宫之内。
而由于卢充华被处死时,苏太後的病情已经逐渐加重,所以年幼的储君一直由皇後亲自抚育,此时自然也是皇後携子前来拜谒。
帐幔深处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太後支撑起精神,没什麽力气地碰了碰婴儿软绵绵挥舞的小手:“看到他,倒是让我想起了年轻时,先帝刚将太子托付于我的时候。”
太後口中的太子,自然是刚刚驾崩,灵柩还未葬下的皇帝。
皇後抱着孩子的手臂微微一颤,立刻将头埋得更低:“太後与陛下……母子情深,天地可鉴。”
这话说得不免有一丝违心,但到了如今,太後见到她这样的反应,只是一笑而已。
“太子那时候也是多麽信赖我啊,他幼时最爱缠人,对我的话句句都听从,可惜时过境迁,人心终究是易变的。”
苏太後侧过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帷幔,看见了久远岁月之前的回忆,叹息道:“敏仪,但愿你不要重走我的路。”
敏仪是皇後的闺名,郑氏敏仪,郑家曾经备受宠爱的四娘子。
皇後听出了太後话语中沉甸甸的告诫,一时怔怔道:“妾谨遵母後教诲。”
她虽然难得皇帝宠爱,但太後待她素来不算苛责。深宫寂寥,她对苏太後多少也有着些许晚辈的依恋之情,见到这般情态,一股涩意直冲眼底,忍不住红了眼睛。
太後说完这一句,便不再言语,闭上眼道:“去吧,但愿你往後还记得,我从前是如何待你的。”
太极殿,登基大典。
殿前金钟玉磬齐鸣,皇後,或者说如今的郑太後托着襁褓拾阶而上。她穿着繁复厚重的翟衣,青纱内单,黼领罗縠,脊背挺得笔直,怀里依偎着还不能明白事理的幼主。
司礼官高唱:“跪拜天子——”
阶下百官俯身叩首,在这一片匍匐的身影中间,站得离丹陛最近的正是咸阳王。
与太皇太後苏氏摄政的时期不同,他这次把握住了先机,和刚初步掌握权柄的皇後母族郑氏达成了同盟,如今他俨然成了最重要的辅国大臣,而且有机会更进一步。
先帝,苏太後……所有过去可能限制他的人,如今一个个要麽衰弱,要麽已经死去。
只要掌握了幼君和新的太後,就再无阻碍,他将会彻底大权在握。
冗长的朝议终于结束,郑太後怀抱睡着的幼子,在宫人的簇拥下回到了嘉福殿。
踏进内室,把孩子交给乳母的一刻,她强撑出来的威仪像是被抽掉了筋骨,很快坍塌下去。
郑敏仪在入宫之前,原本也是家里千娇百宠的女郎,学的是诗书礼仪丶管家理事,却从不是为了当皇後,甚至是太後而受的教养。达到这个位置,是她自己也不曾想到的。
连日来的朝会议事,各方势力的明争暗斗,早就已经把她累得筋疲力尽了。
不要说心思各异的群臣,就连名义上共同辅政的六位大臣之间,实际上都是矛盾重重。
譬如几日前,咸阳王的上表里就以“君王年幼,国事繁冗”作为理由,迂回地提出了由他总摄内外一切军国事的提议,甚至还想要赋予他紧急情况下便宜行事,等到事後再向太後和皇帝报备的权力。
司徒崔循当即就站出来反对:“咸阳王虽有辅政大权,却仍在君王之下,军国事体应当由太後与幼君授命,廷议共商後决定,怎麽能任凭一人专断?此等行事实为僭越!”
咸阳王闻言勃然变色,厉声驳斥道:“本王不过是一心为国而已,何来僭越的说法?崔司徒休要以腐儒之见,误国误君!”
双方唇枪舌剑,彼此相持不下,这场廷议就这麽不欢而散。
郑敏仪头疼地揉了揉太阳xue,脑袋里好像还嗡嗡作响,无力感在心中弥漫。
入宫的这几年里太後当权,她不过是个装饰品般的皇後。
谁知道时局剧变,她骤然被推上这样的风口浪尖,根本无力操控,遇事就下意识地想寻求别人的指引,自己总是下不了任何决断。
“陛下,”一名宫人小心翼翼地趋近她,双手捧上一封信笺,“这是郑公遣人送来的家书。”
宫人口中的郑公,正是郑太後的亲生父亲。
郑敏仪无声地叹了口气,眉宇间倦色更浓,接过信笺随口道:“父亲还有何事?”
她展开信纸,目光扫过熟悉的字迹,还没来得及看清内容,思绪便被打断。
“不丶不好了!出大事了!”一个小黄门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声音因为恐惧和惊慌而变了调。
郑敏仪心头猛地一跳,擡起头问道:“怎麽了?”
那小宦官咚地一声扑倒在地:“刚得的急报,咸阳王殿下在禁中以谋逆大罪锁拿了司徒崔公!崔司徒挣扎抗拒,捉拿的武士一时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