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毅的手指划过舆图,落在临渊城以西的大片区域。
“这股涌来的流民潮,是祸也是‘财’。通知钱通,在均安寨外围预设的临时收容点,按‘揽星’大人定的规矩:设粥棚,施薄粥吊命;设‘验身营’,凡入寨者,必须沐浴更衣(孙娘子的药汤),隔离观察三日无疫病者方可入内;设‘问技处’,有一技之长或识文断字者,优先安置,待遇从优。记住,粥要稀,规矩要严!我们的粮食,养不起所有人,只能救……值得救丶能救活的人。”
战争是绞肉机,也是财富再分配的漩涡。
陈戍和僞王在正面战场拼得你死我活,他们丢弃的军械丶粮草丶裹挟又抛弃的人口,就成了均安寨壮大自身的天赐良机!
他像一个冷静的拾荒者,在血肉横飞的战场边缘,精准地捡拾着那些被胜利者忽视的“废料”,将它们转化为均安寨的筋骨与血肉。
冷酷的筛选是生存的必然,但也为那些真正有能力丶肯守规矩的人,留了一线生机。
均安寨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与机遇。
寨门之外,临时开辟的巨大空地上,十几个临时搭建的大粥棚冒着热气。
排着蜿蜒长队的流民,面黄肌瘦,眼神麻木或带着疯狂的希冀。
寨丁们手持长棍维持着秩序,高喊着:
“排队!不许挤!每人一碗薄粥!有手艺丶识字的,右边登记!想浑水摸鱼的,趁早滚蛋!”
粥稀得照见人影,却足以吊命。
旁边的“验身营”内,气味刺鼻。巨大的木桶里翻滚着孙妙手(赛华佗)配制的褐色药汤。流民们被强制剥下褴褛的丶可能携带疫病的衣物,赤身跳入桶中浸泡。
妇孺区域则用布幔隔开,由孙娘子的女学徒监督。
哭泣丶咒骂丶麻木的顺从交织在一起。
三天後,没有发热呕吐的人,才能领到一套粗糙但干净的麻布衣服,进入下一个区域。
“问技处”的棚子前相对冷清,但每一个被钱通(铁算盘)或他徒弟问话的人,眼中都燃起了不一样的光。
“俺……俺会打铁!俺爹是铁匠!”
“小老儿……小老儿读过几年私塾,会记账……”
“民妇……民妇认得百十种草药,会接生……”
“我会编藤筐!编得可结实了!”
钱通飞快地记录着,按“揽星”大人定下的标准,将人分门别类:
铁匠丶木匠丶识字的丶懂医的丶手巧的……迅速被寨丁带走安置。
那些身强力壮却无一技之长的,则被编入临时工程队,负责修建新的木屋丶加固寨墙丶开垦荒地——以工换食,凭力气吃饭。
寨内,凌九霄带回的“战利品”堆积如山:锈迹斑斑但打磨後堪用的长矛丶破损的弓弩部件(可拆解修复)丶霉变的粮食(挑拣後喂牲口或发酵制肥)丶珍贵的盐砖,甚至还有几十匹在混乱中走失的驮马!
工坊的炉火日夜不息,铁匠们挥汗如雨,修复着军械。
新开辟的匠作区,迎来了襄阳战场“捡”回来的几十名工匠,立刻投入了生産。
均安寨像一块巨大的海绵,在乱世洪流中艰难而高效地吸纳着养分,剔除着杂质,努力将自己筑成一道更坚固的堤坝。
凌九霄看着寨子肉眼可见的膨胀和秩序井然,对“淬锋”与“揽星”大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哪里是捡漏?
这是火中取栗,是化腐朽为神奇!
定北侯府地下的秘密冰窖,寒气森森。
几盏气死风灯挂在壁上,映照着堆积如山的物资:
麻袋装的粮食丶成捆的药材丶一箱箱修复好的弓弩部件丶还有几大块珍贵的盐砖。
这里是均安寨在临渊城的心脏。
陈雪(揽星)裹着厚厚的狐裘,正仔细查看着阿岁刚从均安寨带回的最新人口名册和物资清单。
龚毅(淬锋)则对着一幅刚绘制的均安寨扩展规划图沉思。
“襄阳流民中,筛选出铁匠二十七人,木匠十五人,识字的账房丶郎中九人,还有几个懂水利的老农。”
陈雪的声音在冰窖中带着回音。
“孙妙手那边,瘟疫防控压力很大,但新收的十几个懂药理的妇人帮了大忙。钱通快忙疯了,但寨子的库房从未这麽充实过。”
她语气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