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他有些茫然。
保定城多大啊,城内差不多有近百家客栈,真要一家一家翻?
他又咬咬牙:就一家家翻,怎麽了!大不了豁出去钱,租辆黄包车,丈量全城,还能找不到人?
大白天的,黄包车也都忙,陈唐九在街边站了半天,没等到一辆空的。
他心头都有点恼,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陈少爷,忙什麽呢?”
陈唐九一回头,眼睛蓦地瞪圆了,“噔噔噔”接连後退好几步:“你?老吕?你不是在春芳楼……”
“哎!”老吕指着他鼻子打断,一脸的不忿,“陈唐九,你把话说明白喽,哪个去春芳楼了?”
“昨天傍晚,你明明……”
明明在春芳楼被三火给杀了,用琴弦。
老吕倒豆子似的大声争辩:“昨天我丈人过寿,傍晚那会儿我正陪他喝酒呐!我老吕可是有妻有子的,都是街坊,有什麽过节你也别污蔑我啊!让大夥儿听见我去逛窑子,我还做不做人了!”
陈唐九终于琢磨出不对味了,愣了愣神,突然撒丫子就往青玉巷方向狂奔,也不管老吕追在後头骂骂咧咧。
远远就听见青玉巷传出的靡靡之音,他放慢脚步,心里发虚。
假的吧?
没警察守着,还照常开张,这个风平浪静的劲儿,怎麽看,都不像是出了事。
陈唐九提着一口气过去,不确定地看了眼最边上的春芳楼,又站在青玉巷的牌坊底下仔细打量。
没有!没有那时三火琴弦破坏过的痕迹!
他的心放下一半儿。
“客官,进来坐坐吗?”春芳楼外,一个身材丰腴的窑姐儿摇着工笔仕女的团扇,从旗袍下伸出一条雪白的大长腿。
一看见她,陈唐九的另一半心也放下了。
没死啊,根本谁也没死!
仿佛盘古一斧子劈开了混沌,一道光顺着缝隙照进陈唐九的心里。
他恍然大悟,擡手就给了自己一耳光,清脆响亮的一声“啪”,吓得那窑姐儿又把美腿收了回去。
三火一定快被自己气死了。
是幻境!明知道是幻境,当然一切都是假的,怎麽会觉得三火真的杀了人?
二愣子,纯的!
陈唐九当时也是被接二连三的变故冲昏了头,加上春芳楼前那血腥一幕,直接吓懵了,後来三火也没否认,他就一根筋轴到了底。
或许是想到自己冤枉了好人,或许是刚刚那一耳光的馀威,他的脸蹭蹭就烧了起来。
昨晚是不是还委婉底赶他走来着?
设身处地去想,如果自己是三火,肯定这辈子都不想再见面了。
一想到这,陈唐九的抓心挠肝的难受,拦了辆黄包车,就开始满城搜罗。
在路过长风镖局时,存着让苏少爷帮自己说情的心思,把他也拉上了。
听完来龙去脉,苏行戳着他的脑门,把他好顿骂。
“小九,陈唐九,你这个傻货!”
“刚刚说什麽?说我在幻境里吓得要死,还顾不上回你话?我苏行是那麽胆小的人吗?”
“你就是欺负人家三火脾气好不爱言语,告诉你,老实人发起脾气来山崩地裂,你等着瞧吧,今天要不是我出面,你自个儿能把人哄好算我输!”
陈唐九缩着脖子,盯着自己的裤子眨巴眼睛,一声不吭。
他只希望三火还没离开保定城。
就算要走,好歹,他也得郑重跟他道个歉。
在城里没头苍蝇似的转了两个时辰,三火没找到,倒是听见了吴大帅昨日大败奉军的消息。
陈唐九没心情管那个。
保定城所有客栈都找遍了,这几天根本没有入住的道士。
就在他绝望时,突然听见旁边的小院里“咚咚咚”的响,一转头,一眼看见院子当间晒着件醒目的大红色道袍。
“停停停,停一下!”
陈唐九跳下黄包车,蹑手蹑脚靠近那篱笆院,踮着脚冲里头看。
巧了,院子里剁肉馅的正是榆木道人。
他旁边,脸色苍白的三火坐在木头轮椅上。
正在剥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