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祸引骤起
这事说来话长。
大燕开国已近百年,有些形式和规矩长时间流传下来,不成文也得成文。其中之一,便是新入职的官员要向上头的官员孝敬钱财。这笔银钱一般被称作“凉玉”或者“暖金”,讲得直白些就是“冰敬”和“炭敬”。是为了官员在一年中不同时间孝敬上司寻个好听的由头。无论是燕都还是其他地方,大小官员上任,几乎无人手中不曾沾过这点好处,人人都有,自然习以为常。只要不是狮子大开口要得离谱,一般也无人在意。
然而,变故就出在顾栀旧日一位朋友新官上任的时候。
顾栀这位旧友姓霍,单名一个引。这人有些拳脚功夫在身上,却想走文官的路,因而放弃了武举。当年霍引和顾栀共同上京赶考,只不过顾栀一举便中第,霍引却遗憾落榜。此人虽经失败,但也没被挫了锐气,而是挥别旧友,独自还乡,发奋三年後再度进京,也终于得偿所愿。如今,此人预备在燕都郊外一县上任教谕,也算是半个京官。
霍引虽是新官,但也知道官场规矩,一早便备好了今年的“凉玉”。谁知当地知县仗着自己在朝中有靠山,欺负霍引无依无靠,先是有意无意从旁敲打,最後竟直接开口,要五十两黄金作“凉玉”。
可怜的霍教谕内心愁苦,面上还不敢忤逆,只得找各种借口拖延,一边还得四处筹措。只是这五十两黄金又如何能轻易凑齐,莫说地方官员,就是如今供职于燕都的京官,一年的俸禄加起来,就算是不吃不喝,也不过冰山一角。
霍引日夜思索,无心公务,某日借酒浇愁时,恰好碰上的顾栀。二人许久未见,自然有许多话相叙,久别的热情劲刚过,霍引便声泪俱下,向顾栀大吐起苦水来。
“然後,顾栀就答应帮霍引了?”邓惜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手指在桌上轻扣,自问自答道,“他那性子,确实是会这麽做的。”
傅识点点头,“那知县自己是个草包,但是他有个表弟,在贵人家里当仆役,虽说不是直接伺候贵人,但总能在贵人面前露脸。一来二去,便觉得自己得了贵人青眼,平日在外头就风光不少,连带着他当知县的表兄说话都多了三分底气。”
傅识喝了口茶,又拿起面前一块精致的小点心,吃了一口,继续道,“‘凉玉’这事儿,大家都心知肚明,顾栀心里也知道。错就错在这知县要的如此多,五十两,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顾栀听闻霍引的遭遇,内心不忿,愿意帮旧友讨个公道,让都察院好好查一查这知县。霍引只觉救星降世,激动万分,忙将自己情况一五一十告诉顾栀。至于知县,他只知道这人身後有个靠山,却不知这靠山究竟是何方神圣。
“你傅博闻消息灵通,一定一早就知道这贵人是谁了。”邓惜又为自己添了杯玉逢春,定睛看着正卖关子的傅识。
只见对方并未明说,而是拿起筷子往茶杯里一点,沾了些茶水;又将筷子作笔,就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字。
“谈”。
最後一点落笔,傅识便擡起头,瞧着邓惜,等他接下来的反应。
只见邓惜握着杯子的手悬在半空,停了片刻,才将杯中佳酿一饮而尽。
傅识听见邓惜嗤笑一声,“呵,我当是谁,不过是个老阉货家的下人。”
傅识倒吸一口凉气,“我说定国公,慎言啊!”
邓惜大笑,“你既知我邓惜是定国公,就知道我断不会怕这阉人,更可况,不是主子本人,还只是个狗仗人势的下人。”
他二人口中的“谈”,正是当朝司礼监掌印太监,人称“立万岁”的谈晋。
傅识只见面前这人突然坐正了身子,将散发拢起,重新束于脑後,饶有兴致地问,“怎麽样,定国公,顾庭朗这个忙,我们帮不帮?”
邓惜束好发,一挥手将桌上还未褪尽的半个“谈”字如同清理浮尘一般完全拂去,“帮,当然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