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偷天换日
三日後,京郊刑场。
分明前几日都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可偏偏今日却自清晨就开始落雨。
起初只是星点细丝,似有若无飘飘忽空中,可燕都百姓很快就发现,本该早就亮了的天,却渐渐浓云密布,阳光透不过厚重的乌云,天不开,与那刚刚过去的黑夜竟别无二致。
很快,星点细雨就肆无忌惮地越下越大,暴雨倾盆间夹杂电闪雷鸣,非是必要,往日热闹的街道今日少有行人。
监刑官皱眉看着久不散去的乌云,他一擡头,脑袋上的官帽似乎将他额上的皱纹压得更深。
“大人,还行刑吗?”手下凑上前低声询问。
“问我?问我能顶个屁用,”天气不佳,连带着人的心绪也烦躁难安,男人咒骂一句,朝旁边不远处递了个眼神。外头雨声很大,堪堪将他的抱怨声遮盖些许,“喏,皇上定的,今天这场可是那位爷做主,本官这个监刑官都得靠边站。”
属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着不远处坐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同样琢磨着天色的邓惜。
他只给二人留了个侧脸,水雾弥漫里,他的表情晦暗难明,喜怒不辨。
似乎是感受到两道投射而来的视线,邓惜终于转过脸来,身子也从瘫在椅上改为微微前倾,朝着二人擡了擡下巴,算是打招呼了。
他一早便带着楚泽昭的旨意来了刑场,与监刑官说明来意後便自顾自地在太师椅上坐着,不见平日里与谁都能说上两句的随意,顶多是让下人替他上了盏茶,随後便老僧入定般在那坐着,目视前方看着屋外阴沉的天,默默不发一言,茶都凉了,也未见他喝上一口。
监刑官赶忙拉着属下,朝邓惜拱手。
待人重新转过脸侧对他们後,属下又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大人,一会儿午时三刻就要到了,咱们要不……”
“娘的!这天,这雨,真是晦气!”监刑官啐了口唾沫,眼中愤愤然的情绪只多不少。分明上一刻他还向邓惜拱手赔笑,只待对方视线一从自己身上挪开,瞬间又恢复了嫌恶的表情,“咱们为什麽要在午时三刻行刑你不知道啊?你看看今日这天气,雨下得都睁不开眼睛,再多的阳气都让这雨水的晦气给冲没了,三不三刻的有个屁用!”
他一甩袖子,破罐子破摔道,“你看看他那纨绔样,散德行!牛头马面来办差了都得候着听他招呼。什麽时候行刑,怎麽行刑,就听那位爷的,反正柳凭逸的冤魂来日若是来索命,也索不到你我二人身上。”
“是是是。”属下又擡头看了一眼仍旧滂沱的大雨,退到一边,不再说话了。
那厢,邓惜却觉得这场雨来得及时。
他想起三日前楚泽昭找到自己交待办事,面对他的疑虑,对方信誓旦旦道,“爱卿不必担心,三日之後,定会如朕所言。”
浓云重雨,确实如楚泽昭三日之前说的那般,非得是让人离得极近,才能瞧清窥见那一方阳光下清清楚楚而今却模糊不清的真实。
一场不停的雨,一场等待开始的斩首行刑,老天爷似乎在同邓惜比耐心,看谁才是最後的胜者。
相比监刑官越来越差的脸色,邓惜着实过分悠然自在了些,仿佛他如今并非身处刑场,而是茶楼一隅。
雨幕中有一黑点自远及近,待到看清,才发现是一人在雨中朝他们疾步奔来。
来人斗笠蓑衣,看不清面孔,但却轻车熟路地来到邓惜身边,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邓惜并不在意来人蓑衣上的雨水落在自己的官服上。只见他微眯起眼,凑近去听对方说话,後又忽地睁眼,点点头,露出满意的神色。
“明白了,去吧。”他的手懒懒向上一擡,来人便点头告退,再次消失在雨幕里。
监刑官将邓惜那头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可是二人终究是隔了段距离,他也不知道对方到底同邓惜说了什麽,只是很快他就看到邓惜打发走了来人,终于撑着太师椅的扶手站起身,朝他走来,“劳驾,行刑。”
“唉,是是是!”
很快,柳凭逸就被押了上来。
本是槐州一霸,邓惜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对方时所看到他壮实的块头,想必锦衣玉食的生活十足养人。可自从谋反失败被生擒于马下,再到押解回京,一朝从天上掉到地下,珍馐美味变成馒头稀饭,如今宽大的囚服穿在柳氏身上也如同木架子上挂着件单衣。雨点一打,单薄的衣料紧紧贴着皮肤,竟是隐隐能看见胸下几根肋骨的模样。
柳凭逸披头散发,雨水一浇更是狼狈。他被推到行刑台上跪着,随後,非是监刑官,而是一名穿着蓑衣的小卒上前为他验明正身。
“大人,这……不合规矩吧?”见是个生面孔做这事,属下不解。
“长长你那眼力见儿!”监刑官紧着嗓子,“你没看见那人蓑衣下头穿的什麽?”
雨雾茫茫,属下费力地眯起眼。不远处那人正对柳凭逸做细致检查,动作间,蓑衣之下的服制若隐若现,只几息,但足以让有心之人看得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