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变故陡生
“傅识?”
定国公府的大门被拍得山响,这动静让府中衆人皆是一惊。待邓惜上前将门打开时,就见他那昔日老友赫然负手而立,定定看着他,身後则是一衆身着飞鱼服丶面无表情的锦衣卫。
“你这是什麽意思?”邓惜面上的冷意比先前更甚,甚至盖过了心头的疑惑,“傅大人不过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怎的还能命令起锦衣卫了?这般阵仗,是要上我定国公府捉拿嫌犯不成?”
“定国公这是说的什麽话。”傅识皮笑肉不笑,一脑门子的虚情假意体现得淋漓尽致,邓惜与他相识这麽多年,似乎直到现在才真正将这人平日那副皮囊之下的真面目逐步看清。
“并非是在下要找定国公麻烦,事出有因,还请定国公稍安勿躁。”
话毕,只见傅识擡手伸出二指,朝门内虚点了一下,立时就有一名先前站在傅识身侧作千户模样的男子走上前来。他一手扶在绣春刀上,行至邓惜身前时,朝他作了个揖,开口道,“定国公,在下乃锦衣卫千户裴阳,得罪了。”
这人态度还算客气,可就这麽大马金刀地立在定国公府门外,丝毫没有退开让步的意思。
邓惜对裴阳此人略有耳闻。此人向来刚正不阿,从百户升到千户也是靠着自己的本事而非那些歪门邪道。只是不知道今日这人为何与傅识一道上门,又是为何事而来。
虽然裴阳在邓惜心中算是刚正不阿之人,但现下情势紧急,他不敢贸然下论断,因而面上仍尽是戒备的神色,似乎在对方说明来意之前,并不打算把门口衆人就这麽贸然放进府来。
“裴千户,来此所为何事。”邓惜只一人站在定国公府门口,岳伯想走上前来,被邓惜擡手制住,而赵籍也站在一侧,面上难掩焦急。
他一得知顾栀下狱就立刻往定国公府来,却未曾想邓惜这边的情况似乎也十分焦灼。眼下只他一人无声与门外衆人对峙,赵籍呼吸粗重了几分,手心已是被冷汗浸湿。
府内衆人紧张戒备间,就听裴阳开口道,“锦衣卫奉命捉拿饶氏刺杀案同案要犯,此人似乎逃至定国公府上,还请您行个方便,让在下搜寻一番,也算是对上头有个交代。”
“同案要犯?”邓惜如同听到个笑话一般,气得笑出了声,“裴千户,饶氏一案,三司审後不就早已下了定论,此案乃饶言一人所为,何谈‘共犯’?再者,就算有要犯,你们的胆子未免太大了些,还敢搜到我定国公府上来了?”
他向傅识面前凑近了一步,冷冷道,“在下平日里在朝中任了个没什麽实权的兵马司指挥使是不假,在下这纨绔混子的名声在外许久也是真。但是好教各位知道,在下身上这‘定国公’的名号乃是自大燕开国时高祖皇帝亲封,祖辈承袭,做不得假。如今,你们十数人将我府上围住,空口白牙说我定国公府藏了个犯人?傅御史,裴千户,你若是拿不出证据,我大可以滥用一番权势,去陛下面前告一告御状的。”
裴阳沉默着并未回答,倒是傅识又开了口,似乎丝毫不受邓惜威胁,施施然道,“定国公,在下与锦衣卫也不过奉命办事,方才裴千户说得着急了些,还是让在下与定国公仔细说说。”
“不必说了!”邓惜大手一挥,并不打算接傅识的话,“我府上没有与饶言有瓜葛之人,若说有,我与饶言曾有几面交情,若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同案要犯,那就请裴千户将我下到诏狱去吧!”
裴阳到底还是忌惮邓惜的身份,听他这麽一说,登时面露难色。
他今日的确是奉命来捉拿要犯,可这“命”并非来自宫中,而是内阁的意思。陛下龙体欠安,饶氏一案由内阁和司礼监悉数接管,下头又让“三司”审理案情。今日早些时候,他人还在南镇抚司坐着,就见傅识上门,传了内阁的意思,让他一道来定国公府拿人。
他与霍引原先在南镇抚司王不见王,势如水火。如今霍引似是失势,他厌恶此奸佞小人久矣,自是心中痛快,眼见着来了差事,还是大案,他自然干劲十足,领着弟兄们就随傅识一道来了定国公府。
可眼下,两拨人马在定国公府门口对峙,大有剑拔弩张的气势,裴阳看看傅识,又看看邓惜,後知後觉地想,自己是不是一时逞了匹夫之勇,被动陷入了两人之间暗潮汹涌的博弈,被无辜当了颗棋子。
只有傅识一如往常的气定神闲,“定国公这是说气话了。我们自然是有了证据才来拜访。”
他伸手指了指邓惜身後一衆下人中一处不起眼的角落站着的人,那人半张脸覆在面巾之下,虽然是低着头,但还是被傅识看见了,“喏,此人就是我们所查,饶氏一案同案要犯,周堂是也。”
“你!”邓惜顺着傅识的视线转回头去,看向角落处的周堂。後者显然没想到为何突然衆人都将视线落在他身上,一时间惊慌交错,只将头埋得更低,脚步却未挪动半分。
傅识对裴阳道,“裴千户,此人原是被在下扣着,不知怎的,竟逃了出来,又不晓得如何逃到了定国公府上,加之此人因容貌怪异而不得不以面巾覆面,定国公一时失察,也情有可原。”
裴阳点点头,似乎认可了傅识的说法。
随後,他又对邓惜说道,“定国公,实非在下有意为难,方才您也听到傅御史所言,确有歹人藏在您府上而您不知情,现下在下需将人带回南镇抚司细细审问,还请定国公体谅则个。”
事已至此,邓惜也不愿再顾忌什麽脸面。傅识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用傅家积攒的人脉势力为所欲为,布下如此大一盘棋局,自己和顾栀甚至早已洛入局中成为棋子,若此时他再不将傅识先前作为悉数说出,只怕衆人会愈发遭他蒙骗。
邓惜虽不知傅识此番将他和顾栀陷害是出于什麽缘由,但直觉告诉他此事并不简单。
因而,在裴阳同他有商有量地说完後,邓惜冷笑一声,开口道,“傅御史,我府上这位周兄缘何在此,你会不知?”
听他这麽说,周围人的目光俱变得探究起来。就连先前还站在後面的赵籍都走上前来,不自觉紧握着双拳,盯着他在都察院的上官,默默不言。
迎着裴阳打量的目光,邓惜继续道,“那日我被你以迷香困于府上几日未得脱身,若不是周兄寻机将我救出,又顺势与我一道回到定国公府,我还不知你傅御史要用什麽手段对付我呢。”
一席话,瞬间惊得衆人面面相觑。
裴阳的眼神更是在邓惜和傅识脸上逡巡,愈发对自己今日来定国公府上拿人一事感到怀疑,“傅大人,可有此事?”
没有缘由地扣一个普通人于府上尚且不应该,更何况是扣了个在燕都城里有身份地位的贵人,裴阳看向傅识的眼神愈发疑惑起来,身子也不自觉与傅识隔开了些距离,反倒是朝邓惜那儿靠了几分。
他的小动作悉数被傅识收入眼中。然而,饶是被邓惜当面揭穿,傅识依然气定神闲,仿佛早就对邓惜的诘问有所应对,“定国公这是说的什麽话,以往你我还是好友时,不是时常去在下府上留宿麽,那日不过是在下府上那安神的熏香作用大了些,你不习惯罢了,又骤然听闻饶氏案发急火攻心,这才在我府上暂歇了两日。你说,若在下当真想‘扣’下你,又怎会轻易让您回来呢?”
说罢,他似乎是为了寻求认同,甚至还开口问了裴阳一声,“裴千户,你道是也不是?”
裴阳不是傻子,早看出这两人你来我往之间的腥风血雨。断不会再和先前那般为了争功莽撞行事,因而傅识问他时,他并未回答,甚至又将手重新覆上绣春刀,眼神戒备。
见裴阳不理,傅识也不恼,索性又将话题转回先前的,“裴千户,既然不叙闲话,那便先干正事吧。来定国公府拿人是阁老们的意思,还请你手底下的弟兄们加快些速度,我们还等着回去复命。”
裴阳面露犹豫之色。
邓惜敏锐地捕捉到对面这位锦衣卫千户表情的变化,他登时高声道,“休要听他胡说!饶氏一案定有内情,眼下贸然抓人只会徒增冤屈,裴千户,此案疑点衆多,断不可轻易将人带走!”
傅识此时也冷了脸色,终是不再僞装了,“定国公,今日这周堂你是护定了?”
他双手藏于袖中,已是正正地站到了邓惜对面,先前裴阳的位置上。
“傅识,我不知道你这麽做有何目的,但是今日,你休想从我定国公府带走一人!”邓惜俨然冷了脸色,半分情面不讲。
“既如此……”傅识喃喃低语般说完这三个字,“那就休怪我不讲情面了!”
变故就是在这一瞬突然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