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看似在笑,实则好像却是打算咬开口中含着的什麽东西。
“怀今,他要自杀!”顾栀赶忙伸手要掰开周堂的嘴,可还是晚了一步。
“哥……来……陪……陪……”只听周堂断续说了几个字,很快就口吐鲜血,表情痛苦,在毒药的作用下,他在邓惜手里挣扎的动作也愈发大了。
“周堂!”邓惜见状,赶忙放开他的手,急忙查看他的状况。事到如今他也明白过来,周堂一早就将毒药藏在口中,只待刺杀事成,立刻就会自尽。
“邓……谢谢……”周堂被顾栀和邓惜翻过身仰面朝上,他的鼻腔和耳蜗也慢慢溢出鲜血,他的表情也难以自抑地痛苦起来,“吾找……阿言……去……信……看……”
邓惜和顾栀未能等他说完最後一个字。
他的声音落下,身後狱卒开门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三五人涌了进来,便是看到傅识和周堂双双丧命的一幕。
曾嘲笑饶言自戕于狱中的傅识,最终也没能再如他自己所愿那般离开诏狱,东山再起。
程岭虽候在外头,但显然也知晓诏狱内发生的情况。
他脸上难掩震惊神色,可还是很快便镇静下来,先将跟着自己一道来的小太监遣回宫里报信,自己则仍在诏狱外头。不多时,就见着邓惜和顾栀二人一前一後从里头出来。
程岭赶忙迎了上去。
只见他二人面色灰败,顾栀还好些,邓惜脸上丶身上都沾染了血迹,颜色也从最开始的鲜红变为如今的黑褐色,看上去着实可怖。程岭微微皱起眉头,脚下动作却不停,几步上前询问情况,“二位,这究竟……”
见他来搀,邓惜微微侧身躲过,摆摆手表示自己这礼数不该是他能受的,嘴上则顺着程岭的话答道,“傅识被刺身死,犯人随後亦服毒自尽了。”
“这……”饶是略有听说,但当真正从邓惜口中听见此时,程岭还是不免震惊,就算心中不愿,他还是要亲自往里头一趟看看情况,“还请二位稍待,杂家进去看上一眼,也好回去同皇爷复命。”
“自然。”邓惜答道。
待程岭由人带着走进诏狱,邓惜才擡手掀开车帘,他一开口,声音里尽是疲惫与无力,“庭朗,我们先上车歇一歇。”
顾栀方才一直站在他身侧,仿佛直到此时才堪堪回过神来,他神色暗淡,只轻轻点了点头,便就着邓惜用沾着鲜血的手拂开的车帘,慢慢弓身走到车上去了,邓惜紧跟着上来,他攥住顾栀的手,两只冰凉的手凑到一处,竟半天不能暖和起来。
二人一大早便出门往诏狱来,眼下竟待到了傍晚十分。
程岭将两人送到定国公府门口,便急着回宫去。邓惜也没有心思与他多有客套,与顾栀一道同程岭告别後,转身拍开府门。
从里头开门的岳伯一见二人这般模样,登时吓得膝盖都软了,下巴上的胡须一颤一颤,哆嗦着问,“哥儿,这……这是怎麽了?怎麽到处是血啊?可是伤着哪儿了!”
邓惜侧身避了避,躲开岳伯的触碰,他疲惫地说,“不是我,也不是庭朗,进去说吧,岳伯,同我二人备干净衣服来。”
“诶,好,好!”老管家惊魂未定,颤抖着关上府门,急急忙忙给他们寻干净衣裳去。
直到一口点心佐着热茶下肚,邓惜才觉得自己重新回到了人间。
手上的血迹已经清洗干净,但视线落到方才浸过血的地方时,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感觉皮肤在发烫,又像有银针扎着那般疼痛,含混着傅识和周堂的血,自他的指尖不断滴落到地上,洇在稻草堆里,直到渐渐干涸,又被水流冲刷殆尽。
顾栀坐在他身侧,亦是沉默着不开口。他两只手将一小只茶杯紧紧握着,仿佛想汲取茶水滚烫的温度。
顾栀低着头,突然发现不知何时,手中满杯茶水的杯中,突然泛起水波,不断有水滴进茶杯,一滴一滴,滴进黄褐色的茶汤里,竟渐渐淡了茶水的颜色。
他在哭。
起初是无声的落泪,直到手中的茶杯再也盛不住不断落下的泪水,它们混着茶水滴落到指尖,顾栀才终于忍不住,恸哭出声。
“庭朗,庭朗!”邓惜站起身,将顾栀整个圈在自己怀里,一下一下拍上顾栀的後背,竟也红了眼眶。
他怎麽也想不明白,为何事情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