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周堂绝笔
“对了,信!周堂留给我们的那封信!”邓惜突然想起,今早他和顾栀还未翻看周堂留给二人的信件就被程岭带去了诏狱,出门前他将那封信放进先前那身衣服的乾坤袖中。思及此,他赶忙走出正厅,从岳伯手中接过脏衣,翻出那沾了血迹的信封。
原只是一封薄信,可此时上头斑驳着几处早已干涸的血迹,邓惜将它放在手心,试图用指腹将血迹轻轻蹭去,却只馀徒劳,顿觉此信似有千斤重。
他重新走回正厅,迎着对方投向自己的目光在他身边坐下,二人一起小心地将信拆开。
信封和信纸都不是定国公府上的物件,想来应是周堂自己的,信封很薄,入眼便是周堂熟悉的字迹,写着“恩公亲啓”。
彼时周堂初入定国公府,就是靠书写与邓惜交流。再早些饶言也曾说过顾栀一手漂亮的字会让他想起自己的一位故人。
这一手行楷本该写些风花雪月的才子佳人,而不是声声血泣的一纸绝笔。
邓惜小心地将沾了血迹的信封打开,取出里头的信纸。
周堂的信应是在仓促间写就的,故而极短,只寥寥数语,似乎有些地方墨迹还未干透,就被他匆匆折起放入信封。
邓惜将纸张的折痕压平,将信摊在桌上。
“定国公丶顾公子亲啓。”周堂的信很短,故而省去了许多繁杂的礼仪客套,这一句之後,他便开门见山道,“今日吾与二位恩人辞别,是为将阿言接回,离开燕都,若将他一人孤零零留在京郊野地,吾担心他只着单衣而冬夜寒凉。”
读至此处,邓丶顾二人也终于明白,原来几日前周堂突然向他二人辞别时,就已经知道饶言已身死诏狱,而他向两人辞行也并非是无情地离开,而是打算收殓饶言的尸首。
信写到这里似乎就已经结束,只寥寥数语,确是周堂的风格。
“可是为何此信之後,还有一张纸?”顾栀觉得奇怪,一封信分明只有几句话,但却不知为何,竟有两张信纸。他将第一张信纸拿起放到一边,底下那张空白的信纸显露出来,沾染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这纸有异!”邓惜的念头只在电光石火间,他赶忙凑近去看,发现原本只是一张空白的信纸,却奇怪地在沾了血迹的地方若隐若现似有模糊的字迹。
“岳伯,快去取清水来!”邓惜忙对老管家吩咐道。
待岳伯盛来一碗清水,邓惜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放入水碗中浸泡,片刻後,原本空无一物的信纸上逐渐显现出了字迹。
这才是周堂真正想告诉他们的事。
不同于那封明信的简短,这封密信自显影就见信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足见周堂仓促间写就的不易。
随着字迹在水中愈发清晰,邓惜和顾栀终于得见此信全貌。
“若二位得见此信,说明吾大事已成,随阿言一道去了。”这封密信开篇便是周堂这样一句话,想来他似乎早已料到自己的结局。
信中,周堂不仅明确告诉二人自己会前往乱坟岗收殓饶言的尸体,还表示自己势必会为自己和饶言向傅识报仇,“吾欲取傅氏性命,但不愿连累二位恩人,若仍留于府上,势必多有牵连,故吾只得仓促辞别,万望见谅。”
“原想同二位恩人郑重辞别,但先时杨氏那场大火欲害吾与母亲姓名,吾母子侥幸逃脱,却也被大火烧伤面部,声音亦嘶哑而不堪入耳。故而多年未能开口,平常亦与旁人作手势丶笔写交谈,非是怠慢两位。”
“所以其实他一直能说话。”顾栀叹道,回想今日诏狱之中,周堂被邓惜压制却仍疯了一般要将傅识置于死地时声嘶力竭的呼号,只觉心中遗憾疼痛更甚,他本不会再有开口的机会,却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再次发出悲痛的呐喊。
邓惜伸手抚上顾栀的肩膀安抚般轻轻按了按,也长叹了一口气,彼时他将嘶吼着的周堂从傅识身上拉开紧紧缚住,亦能感觉到他因声嘶力竭而震颤的身体,在他的禁锢中不断发抖。
信的末尾,周堂仍客气地说着承蒙二人关照的话,只有一句,留给了他和饶言的感情。
“吾与阿言,相逢于微时蒙难之际,相别与少年飘零之时,待到再会,竟已阴阳两隔,连一句许久未见都没有机会当面说出,唯吾随他而去,方能在奈何桥上再度重逢,故所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