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砚思忖片刻,道,“你喜欢的话,我回去烧一点草叶给你,看你能不能收到。”
这次墨寒没有拒绝。
白子砚走着,每样草编都有自己的特色,或是精巧,或是大气,或是实用,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缺点什麽东西。
两人一边看一边走,正当白子砚奇怪怎麽还没看见宣传最终神秘压轴作品的时候宛如峰回路转,拨云见月,走过一个拐角,迎面撞见一只九尾狐。
那狐狸坐在水晶高台之上,高达一米五,身後九条长尾由草叶与竹条编织,竟呈现出一种难言的柔软。更令人心惊的,是狐狸那双眼,由竹片细细打磨剖光雕刻的眼球,在灯光下,泛着琉璃般的光泽,哪怕变换角度,都好似在看着来人。
看着面前的九尾狐,会让人生出错觉,眼前的不是草木雕就的雕像,而是真正的上古神兽,见世人苦楚,落入凡间。
白子砚屏住呼吸,参展以来,总觉得少些什麽的感觉,被这一尊作品补齐,他几乎是瞬间就确定了这只神兽的制作者。
墨寒。
一定是墨寒。
除却他,再没人能将神兽编织地这样灵动。
白子砚快步上前,看见制作者的名字,果然是墨寒。
白子砚看着九尾,喜爱之情激地他手指微颤,可紧接着,他想起墨寒的墓碑,一股浓重的遗憾与悲哀涌了上来。
许是世间好物不牢坚,彩云易散琉璃脆,墨寒天资超凡,上天喜爱他得紧,不忍他在凡间受苦,便将他提前带离了人间。
白子砚端详着那只九尾,看了又看,他想起墨寒的资料,想起他重病的外公,与断裂的手。
墨寒在十八岁这一年,産出了不少与神兽相关的作品,细细盘点,大多与祛除疾病有关,也就是这一年,墨寒的外公重病。
他哪里是在编草叶,分明是把祈愿一根一根编织成型,祈求四方神明垂怜。
白子砚看了很久,他想起墨寒那颠肺流离的一生,想起他捧上却被践踏的炽热真心,想起他含笑的眼与挺直的脊梁,他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听见有细微声响响起,这才如梦方醒般看向发声处。
他看见九尾的瞬间就被摄走了魂魄,竟没发现这里还站着一个人。
还是个熟人。
墨生衫也站在九尾前,不知道在想什麽,双目空洞,像是落在了草编上,又像是没有。
他的一头银发怕是很久没有打理了,在发根处已经长出了一层黑色的发叉,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落魄。
明明衣着干净得体,依旧是之前的拽里拽气的中二风格,却像是被抢走嘴里肉骨头的狗似的,失去了精神气儿。
白子砚记得,墨寒的葬礼,墨生衫没有去。
婚生子和私生子之间的纷争,旁人是不好插手的,白子砚不好点评,但既然墨生衫连葬礼都不曾去,如今站在墨寒的草编前,又在做什麽呢?
难道是在墨寒死後,觉得不舍了?
白子砚想了想,又觉得好笑。
这种迟来的歉意与愧疚甚至爱意,有段沧一个就够了,这世上应该没这麽多蠢货。
白子砚点评段沧的语气毫不客气。
许是白子砚的目光没有遮掩,墨生衫感受到了白子砚的视线,他转头看过来,看见白子砚的瞬间,神情恍惚了一瞬,像是下意识似的,调整为厌恶,“你……”
白子砚看他这副反应,就知道他将自己认作了墨寒,与段沧的反应如此相似。
白子砚并不答话,只微微点头,墨生衫很快就回过神来。
眼前的不是墨寒。
墨寒早就在那场大火里,化作黑色的焦炭,化作纷纷扬扬的灰尘,化作雨水与泥土。
这是白子砚。
墨生衫後知後觉地发现,其实白子砚和墨寒也没那麽相似。
明明一眼就能看出来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