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知道我母亲的死因了。”
墨生衫僵住了。
墨寒的话不冷冽,不刻薄,不嘲讽,就像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叙述,却让墨生衫遍体生寒。
他整个人都要被这句话中透出的信息冻住了。
于是那衣角,便轻飘飘地从他指尖滑落了。
他没力气再去抓那片衣角了。
没有比墨生衫更知道,墨寒是怎样的感觉了。
因为曾经的二十多年,他就是这样过来的。
他一直沉浸在墨寒的母亲就是刺激他母亲自杀的凶手这个假象里,所以闭着眼假装看不见墨寒对他的真心,一脚将墨寒踹进地狱。
其实那天晚上,他没有想象中那麽开心的。
他以为自己报了仇,心情会很好,可奇怪的,他那晚彻夜难眠。
明明那天无风无月,漫天繁星,正是他最喜欢的天气,可他脑海里想的,却一直是墨寒的脸。
一个私生子哥哥,一个爱慕虚荣的小偷。
他将头埋进枕头里,假装他什麽都看不见。
他对自己说,墨寒受着的都是他应得的,好像这样才能一次又一次压住他心里的渴望丶与亲近。
他一直这样闭着眼,直到某天,墨琴将埋住鸵鸟头的沙子踢开,将真相给他看。
他太清楚了,墨寒是怎样的感受。
所以他生出深深的绝望来。
他甚至忍不住想,如果墨寒不知道的话,会不会能维持片刻的虚假的兄弟情呢?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卑劣,却忍不住自虐似的丶一遍遍想。
墨生衫擡头,透过朦胧的视线,看见墨寒的脸,墨寒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那双漂亮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他。
他抱着最後一丝希望道,“哥,你身上流着墨家的血,你还是我的哥哥,对吗?”
多可笑。
这曾是他厌恶墨寒的理由,如今却成了维持与墨寒联系的唯一纽带。
可墨寒摇了摇头。
他轻声道,“这具身体,已经不是从前的了。”
他曾经那一具千疮百孔的身体,早已随着往事,烧毁在那场大火里。
“你的道歉我接受了,回去吧,墨琴来接你了。”
墨生衫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读懂了墨寒的话中的含义。
他们之间唯一的血缘纽带不见了,如今,他曾经带给墨寒的痛苦,也一并不见了。
他早该知道的。
墨寒不会迁怒他,也不会因为他母亲的事情连带他也恨上。
墨寒肯定会想,事情发生的那年,墨生衫才三岁,他能做什麽呢?
所以,墨寒知道了当初的真相,却没办法为母亲报仇,因为刺激墨寒母亲发疯又自尽的罪魁祸首,早已经自尽在十八年前。
墨寒只能抱着空荡荡的真相,继续往前走。
于是他们之间的仇怨,便只剩下了他曾经对墨寒做的那些混账事。
现在墨寒说,他接受道歉了。
所以他们就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