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清楚。
评选名单公布那天下班後,王玉芬给她打来电话,说有个亲戚的小孩,在花城读大学,想进他们公司实习,让她帮忙牵牵线。
电话里,亲戚对她极尽溢美之词,她觉得讽刺,真要帮忙,她也只能帮忙递个简历。
她不得不接受,她终究不是什麽有大能耐的人,在村里她是算学习好的一类人,但到大城市里来,就是个讨生活的丶平平无奇的普通人罢了。
什麽出人头地丶什麽争光,到头来只是一句大话。
那段时间,陈伊柠沉迷于看各种旅游视频,陷在“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的口号里,是自暴自弃也好,是逃避也好,总之,在得知家里债务差不多还清时,她终于下定决心提交了离职申请。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既然职场混得不怎麽样,那养好她身体里的几十万亿个细胞,也算功德一件吧?
尽管现在,她为这个选择付出了不算小的代价,但她不想说後悔,不然那个破釜沉舟做出决定的她也太可怜了。
决定卖惨的陈伊柠,也没有将所有的前因後果全盘托出,她只是告诉王玉芬,“我是因为你们喜欢才选的那个专业和工作的,其实我做得很吃力,也很不开心,做了那份工之後,很多时候都吃不好睡不好,就是辞职前那段时间有点严重了,所以才……”
王玉芬默了默,“那你怎麽不告诉我们啊?”
“不是怕你们担心吗?”陈伊柠说。
其实更主要是,怕他们反对,怕他们要她克服,要她坚持。
王玉芬怪道,“身体的事可大可小,怎麽能不说?”
陈伊柠说,“现在这不是告诉你了吗?”
“现在才来说!”王玉芬上下打量着她,“算了,那你现在到底是怎麽个打算?”
陈伊柠沉默下来。
“也可以考虑回去了……”王玉芬苦口婆心,“大城市的机会总是比我们这个小地方多,就算是你要尝试那个什麽自由工作,在外面也好过在这里被人指指点点……”
如果可以,她还真不想回来。
决定做自由职业时,她是先在花城尝试了一段时间的,开始时是很自在的,可是时间长了,她一个人独居,白天没有同事沟通,晚上朋友也不可能时时有空,面对空荡荡的房子,难免有些消极情绪。
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她远没有自己想象的自律,没有打卡约束,也没有人督促,作息完全是乱了套,有点陷在旅游的後遗症中没恢复过来,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工作效率很低。
压力太大不行,没什麽压力似乎也不大行。
当然,还有一部分现实原因是为了省房租钱,毕竟自由职业,前期饥一顿饱一顿的,风险极高。
“我知道,我是一定会回去的,不是现在而已,”陈伊柠放低姿态,“我要转行,得做出点成绩来啊,袜厂只是一个跳板而已,你劝劝我爸。”
“他好不容易能吹嘘了,你又给他一脚踹回去,他哪里能答应?”
“那……”陈伊柠抿了抿唇,伸出手,“你借我点钱?”
“一年多没开工了,存款也没剩多少,回去我得重新租房,杂七杂八的,都是花销。”
王玉芬拍开她的手,“找你爸去。”
“唉,他们给开8千工资呢,”陈伊柠捏捏她肩膀,“攒差不多了我就辞啦,行不?现在就当我多陪陪你咯,以後我要嫁人可不能常回来了……”
王玉芬似乎对这话挺受用,开始动摇,摆摆手,“行了行了,别在这献殷勤了,赶紧去洗澡。”
陈伊柠哦一声,又听见王玉芬念叨,“我明天还是去市场买只鸡给你补补,瘦得跟猴儿似的……”
鸡?
她想说不要,王玉芬又继续说,“乌鸡好不好?隔壁村有家散养的,炖出来肉很嫩……”
陈伊柠转身又进了洗手间。
这阵子她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鸡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