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缨羽翎
平云京今年的冬来得太早些。
寒风萧索,冻得人脸颊发红,沈相楠离开恭廉殿时,在转角处遇见谢宁之。
谢宁之以为他会问起黄绸之事,可沈相楠只看着他,恨不得将眼珠子都融进去,莫不是生气了?
没等谢宁之动作,沈相楠张开手用力将他箍进怀中,他抱得实在太紧,谢宁之只好轻拍他的背问道怎麽了?
沈相楠没有说话,只是单纯抱着他一会儿才松开手,发丝沾染上谢宁之衣袖上的药香气,不过马上就随风消散了。
沈相楠没由来地闷声说:“你教我酿酒。”
谢宁之疑惑道:“现在?”
沈相楠抿起唇,委屈地控诉他:“你说好重阳过後就教我酿酒,再有两月不到就是过年了,哪能这样说话不算话?”
前段时间事情太多,哪怕是现在,都很难完全空出时间空出闲心去做自己的事,谢宁之沉思片刻,沈相楠穷追不舍,他最终还是答应。
谢宁之道:“不过现下没有花盛,我教你酿别的酒。”
回了竹舍,沈相楠默不作声将该拿的东西尽数拿完,谢宁之觉得沈相楠今日颇为奇怪,往常要是如此,沈相楠必得缠着他无话不谈不可。
沈相楠打来一桶水,坐在竹舍门前开始洗糯米,谢宁之绕至他身後,看他原本白净的双手浸泡在冰水中逐渐变红,忍不住道:“直接用水泼完沥干即可,用不着这麽仔细清洗,手会疼的。”
沈相楠仍不说话,谢宁之确定沈相楠一定在发小脾气。
等沈相楠自顾自洗完,捧着一碗糯米随谢宁之进竹舍,刚放下糯米,谢宁之就握过他的双手,拢进自己手心之中揉搓,用体温驱散寒意。
“你在生什麽气?”
沈相楠顿住,小声回道:“我没有生气啊。”
谢宁之瞥看他一眼,说:“你的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
裹进手里的那双手轻微动了动,沈相楠坚持说没有,底气却不足,说话声轻飘飘的。
“你说没有就没有吧。”见沈相楠的手开始回温,谢宁之便放开手,去柜中翻找酒曲,沈相楠顿在原地,看向方才被谢宁之握住搓磨的手发愣,直至谢宁之拿好酒曲,注视他默默等待他回神。
沈相楠方才缓慢转过头,谢宁之便开始教他酿酒。
从前在百家巷时,沈相楠酿过酒,只是他酿酒的技术和酿桂花蜜差不多,最终酿出来的酒寡淡如水,毫无醇香可言,哪怕是加多酒曲,最後也不过多了辛辣而已。
今天见谢宁之酿酒,才知酿酒工序复杂,极其耗费时间,不像他胡乱一层黄糖一层酒曲一层果子封顶了事。
原先竹舍因四面透风显得寒冷非常,可沈相楠寸步不离竈台搅和糯米,既要看住火候,又要适当加入酒曲,如此反复,倒叫他大汗淋漓。
沈相楠见糯米搅如稠粥,擦净额头被厨房水汽蒸出的汗,问:“应该可以了吧?”
谢宁之又往锅中放入最後一碗蒸好的糯米,拿出勺子在锅中轻舀一勺白汁,仔细吹去热气,放至沈相楠唇边,沈相楠靠近尝过一口,吧唧嘴仔细回味,满是疑惑道:“一点酒味也没有啊。”
谢宁之放下勺子,说:“再熬一阵就能盛出放凉装坛,过完这个冬天就能喝了。”
沈相楠拍拍肩头,抱怨道:“腰酸背痛的,想喝上这一坛酒也太不容易了。”
谢宁之问:“你平时是如何酿酒的?”
沈相楠老实说:“买最便宜的汾酒就黄糖和果子密封,有时候还会掺点白水。”
“那除夕夜喝的那坛酒还算不错。”谢宁之从袖中掏出手帕替沈相楠擦去汗水,“今年除夕就能喝上这坛酒了。”
待糯米和酒曲充分融合放凉後,沈相楠一点一滴装入酒坛,拿出红纸和笔墨写下“常相见”三字,再用剩在碗底的糯米糊一涂一贴,这坛酒就算完成了。
沈相楠将他埋在竹舍院中,他拨开满地枯黄的竹叶,将这坛酒埋进地下。
“今年除夕,不知还能否团圆。”沈相楠感慨道。
密集的脚步声与冰冷胄甲相撞的声音交杂风声传入耳中,沈相楠出竹舍看去,成列禁军正小步赶往宫门口,沈相楠朝谢宁之唤了一声先生,便先问其中一名禁军发生何事。
那名禁军说:“回沈大人,郭统领带一队羽雀军擅闯西城门,我等奉旨封锁西城门。”
“郭统领回来了?为何陛下要阻拦?万一前线有紧急战报?”沈相楠先是意外郭安止回京,为不影响前线军心,平云京的消息恭廉殿未曾传出分毫,不到万不得已,沈相楠不想让前线知道平云京已经乱成一锅粥的消息,那样郭安止和周思颐势必要分心。
“郭统领是带兵私自回京,沈大人,这可是重罪。”眼见队伍将要走远,那名禁军回答完沈相楠的问题,立即行礼重新回到队伍最末处。
谢宁之站在沈相楠身後听得清楚,沈相楠心道不妙,快步随禁军赶往西城门,缀带在身後飘扬,沈相楠顾不得脚下尘土飞扬,只拼命跑着,要在禁军到达西城门前先见到郭安止。
西城门大门紧闭,沈相楠爬上城楼,气还没喘匀,只能一只手撑着墙沿缓神,郭安止在城门下远远看见沈相楠的身影,稳当坐在马上不慌不忙向他招手:“沈大人安好啊。”
沈相楠一边喘气一边努力睁开眼看向郭安止,羽翎头盔将她的发和缀带遮挡严实,身上胄甲在光照下隐约散出泛红流光,她笑着对沈相楠喊道:“沈大人,你替我把门开了吧,否则我可就要硬闯了。”
郭安止带的人并不多,一瞧她身後不过十馀人,皆身穿红光胄甲,看来只有羽雀军的人马,没有青翼军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