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
正午的阳光透过木窗洒了进来,在地上形成光影,却怎麽也照不亮两人心里的阴霾。
许郅绝望地眼神看着怀里早已冰冷的妹妹,脸上还挂着泪痕,唇在妹妹额头上轻轻一吻,宋钧熠也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双腿发软。
许郅双手把许初夏的身体横抱起来,手腕的青筋暴起,踹了一脚宋钧熠,让他别挡路,宋钧熠擡眸赶紧起身,拿着初夏的个人物品塞包里跟上,出了院子门,只能看到车尾消失在远方。
赶紧跑回自己租的民宿里,东西胡乱塞一通,单肩背包跳下楼梯,撞上民宿老板,民宿老板有些疑惑:“小夥子,你不住啦?你租了两个月的!”
他焦急钻进车里,把东西都扔後座上,却把许初夏的东西系安全带放副驾驶上,大喊:“都不要了!钱也不用退了!”
老板疑惑地看着他疾驰而去,摇摇头进了屋子:“这才几天就不住了,这年轻人啊。”
宋钧熠眼里噙着泪,一脚油门踩到底,好不容易趁着堵车才跟上许郅的车,紧紧咬着许郅的车不放,生怕擦泪的瞬间车子就不见了,属于他的牵挂就不见了,在车上,他无数次想扇自己无数个耳光,为什麽一定要和她犟呢?
第一次和她赌气,代价是失去她的爱,第二次和她赌气,代价是失去她的馀生。
宋钧熠,你真是这个天底下最大的傻子,和心爱的女生赌气,你得到了什麽?得到了那一文不值的面子是吗?
他的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泪水打湿了衣领,趁着红绿灯,才擡起沉重的手臂用力抹去那懦弱的泪。
宋钧熠,这下好了,你彻底失去她了,她再也不会跟你说话了,她连讨厌你都做不到了,你满意了?他一次次痛骂自己。
他的脑子嗡嗡响,耳鸣目眩,他脑子里出现一个念头,一脚油门踩到底就这样一了百了吧,他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起,强忍着泪继续开车。
正午的太阳透过车窗打在他的侧脸上,太刺眼了,让他心里更加烦躁,一直开到晚上九点才到许家,昼夜温差大到让他打了个寒颤,却不及心里半分。
许家门口停着两辆车,许郅平静地下了车,把妹妹从车上抱了下来,随後一脚关上车门,平稳地朝着她的卧室走去,一脚踢开了门,轻轻把她放在床上,仿佛像对待易碎品一般。
平静地拿出手机又叫了医生,说了几句话,又端来热水和毛巾,擦拭着她那一寸一寸肌肤,眼神空洞毫无情绪,宋钧熠一旁看着不知如何是好,最後把她的衣物从车里拿出来叠放好,摸到什麽软乎乎的,原来是她的贴身小娃娃,于是私自偷偷藏了她的一个小娃娃塞上衣口袋里。
她死後的那夜,两人彻底守着,许郅就那样看着妹妹,甚至出于私心没有告诉周围邻居,只打了电话给父母。
让我再多拥有你一会吧,他们若是来了,留给我的时间就不多了……
他们都在这样默契地想着,于是一整夜,他们谁的手机都关了机,没有任何人打扰,那一夜,只属于他们的时间。
窗外雷声轰鸣,雨声残响,才把许郅拉了回思绪,他下意识握紧了妹妹的手,他想起妹妹说:【哥哥,我怕打雷】
那时候,他还能抱着温暖柔软的妹妹,喂着她吃草莓,拍着她的背,哄她说【不怕不怕,哥哥在呢】
他的眼神才闪过一丝柔和,看到旁边宋钧熠含情脉脉看着她,他就恼火,轻轻把妹妹的手放回被窝下,起身去浴室洗了把脸。
等到黎明撕破黑暗,雨声悄悄藏了起来,许郅才恢复大人的模样,拿起手机解锁,他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许久,他站在窗前,窗外朦胧白雾侵染了玻璃,他拨通了父母的电话。
隐去了妹妹死亡的真相,只叫他们平安回家。
他挂断电话後,转身看向床上熟睡的妹妹,宋钧熠已经帮她换上了她生前最喜欢的那条白色裙子,许初夏的唇瓣有些发白,宋钧熠在她的唇上涂了些许唇膏,指腹轻轻抹去嘴角的唇膏,为她梳好了头发,就像一个睡美人,随时起来打一下宋钧熠,再抱怨哥哥大惊小怪。
“伯父伯母什麽时候到?”宋钧熠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许郅盯着床上仿佛只是睡着的妹妹:“中午。”
许家私人医生已经做过初步检查,确认死亡时间在昨晚九点到十一点之间。
待车声打破这寂静的院子,父母的车停在门口,看到两人眼下藏着乌青,顿感不妙,于是父母冲进房间,房间里一片死寂,很安静,床上的女孩就那样睡着。
“宝贝…”母亲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麽。她走到床边,手指颤抖着抚摸女儿的脸,"是妈妈啊……宝贝…不要赖床…不要跟妈妈开玩笑…”
父亲站在门口,一只手扶着门框,指节发白。许郅看见他嘴唇在抖,却发不出声音。
母亲把初夏搂在怀里,像哄婴儿一样轻轻摇晃:“妈妈给你带了巴黎那家马卡龙,你最爱的玫瑰味……起床吃好不好?”她的眼泪落在女儿紧闭的眼睑上,顺着苍白的脸颊滑下去,像是初夏也在哭。
她还是像以往那样赖床了,只是这次她要赖一辈子。
赖床的人一赖不起,活着的人痛不欲生。
许郅站在阴影里,看着母亲崩溃地摇晃着已经没有生气的妹妹,看着父亲跪在床边把脸埋进女儿已经冰冷的手心里。他想起初夏三岁时有一次发烧,也是这样赖在床上不肯起,全家人围着她团团转。那时候多好啊,仿佛所有的病痛都会被亲情治愈。
而现在,他们谁都治不好她了。
许父崩溃地把脸埋在初夏的手心里,发出极力忍耐的哽咽声。
许郅看着更加难受,想背过身去又舍不得少看妹妹一眼。
三天後,葬礼在宜宁最大的殡仪馆举行,本想在家举行,最後担心人来的太多,临时改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