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因为进宫这事儿她得到了利益,享受到了好处,那她就该遵守宫里的规矩,那触犯了规矩就去死,也是她的职责。
九格格沉默片刻:“那进宫这事儿,也并非是她自己能做主的。”
六阿哥笑了笑:“若是当真想做主,也并非不能自己做主。”好法子没有,那坏法子还能没几个吗?毁容,生病,私奔……只要铁了心不想进宫,死也不进宫,就总是有办法的。
毕竟,康熙六十年,可并未选秀。
又想进宫享福,又不想按照宫里的规矩来,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好事儿呢?
“我知道你心善,总觉得这天底下的人,都是生灵,都只有一条命,但是你也该知道,万物自有生存法则。就像是那山上的树木,总不能因为它们长在山上,就不是树木了吧?陈太贵人也是如此,总不能因为她是女人,她就比别人多出来一层优待吧?这次的侍卫若是查出来了,也是死罪的,在民间,这种的罪行,可不是死罪。”
凶犯是男人要死,受害者是女人也要死。
一时之间,九格格都觉得这事儿,有些荒谬。但她思来想去,竟是也觉得,六阿哥说的有几分道理,这天底下的事儿都是公平的,陈太贵人既然享受了进宫的好处,那也合该为宫里的规矩做出牺牲。
她无话说了,六阿哥就催促道:“你若是没事儿,就上医院去转一转走一走,这事儿……不是你个女人家能掺和的。”
□□案子,不太适合九格格个没成亲的女人去查探。当然,这也是六阿哥的一点儿偏见,可这世上之人,那个是没点儿偏见的呢?
九格格到底是没再坚持,不过因着六阿哥的话,她回去之後就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想来想去,然後就认定,这事儿,女人罪不至死,男人……倒确实是该死。
因为追根究底,这是一种强者对于弱者的强迫威逼。若是男人不判死刑,那日後这种事情就会成为一种……普遍现象。毕竟,谁让女人是弱势群体呢?谁让你们没有那麽大的力气呢?谁让你们当时没有拼死反抗呢?
所以,她又找上了六阿哥。
六阿哥现在是一看见九格格就头疼,倒也不是为别的,就是吧,和九格格辩论,十分耗费精力。
九格格果然是将事情引到了男女力量上去了,六阿哥微微叹口气,伸手捏了捏眉心——九格格怎麽就想不明白呢?这事儿,根本不是什麽男人和女人,罪不至死和非得去死的区别,而是皇家威严,容不容得下冒犯的事儿。
可他就算是提醒了,偏偏九格格,是不愿意将皇权这事儿,放在第一位的,就好像她下意识的,在躲避这个词一样。
“□□妇人者,确实是该死罪。这事儿呢,回头我会上折子和朝堂上大臣们商量一下。”六阿哥听完九格格的一番言语激昂的分辨,最後只沉着脸保证:“但律法修改乃是大事儿,能不能通过,我却是不能保证。可就算是律法会修改,现如今这事儿,却是拖延不得。凶犯已经被审查出来,是一个侍卫,人现在已经被关在了大理寺,回头是要秘密处死……”
因着这事情不能宣传,所以就算是死,也不能是直接判刑,只打算私下里处置了完事儿。
九格格就觉得一瞬间,好像脑子都有些空白了。若是这侍卫死了,那陈太贵人,也活不了了。
她顿了顿才问到:“陈太贵人……”
“死了。”六阿哥面无表情的说道,实际上,生怕九格格纠缠这事儿,在事情查明白那一天,皇後就已经亲自到寿康宫,去送了陈太贵人一程。
不过是无人和九格格说而已。
九格格就觉得心脏颤了颤,宫里的消息若是特意瞒着她,那她是绝不能打听出来的。
她现在想起来的,是陈太贵人拼命抓着她裙子喊救命,说自己不想死的样子,那样清晰。
九格格忽然就觉得,什麽话也说不出来了,她也不想说了,只转头,略有些失魂落魄的往外走去。
她那样子,看的六阿哥也有些心疼,赶忙喊道:“跟着,小心看护着九公主回去。”
身後侍卫立马跟上,九格格却是不知情,一路上木着脸回到家,眼看到吃饭时候了,她也一概不理,只坐在廊檐下看着天空——所以,她最大的错,还是高估了自己?
她最应该做的,不是妄想着一点点儿的改变这个世界,而是应该——颠覆这皇权社会,推翻这封建王权?
“王爷,太後娘娘派人送了东西过来。”正在想着,小丫鬟忽然来报信,九格格不太感兴趣,摆摆手:“送到库房去。”
小丫鬟顿时为难:“慈宁宫的嬷嬷说,必得王爷您亲自打开看一眼。”
九格格沉默片刻才点头:“那擡过来吧。”
有四个小太监擡着箱子进门,轻手轻脚的将箱子放在了地上,不等九格格吩咐,就赶紧行礼,躬身後退,也就是一个喘息时间,就已经退出院门不见身影了。
九格格转头看那小丫鬟,小丫鬟顿了顿,也赶紧行礼,拎着裙子飞一般的窜出去了。
转眼间院子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九格格皱了皱眉,有些莫名其妙,但顿了顿还是起身到那箱子跟前,伸手打开了箱子。等看清楚里面的东西,随即忍不住到抽一口冷气,差点儿没直接松手将箱子的盖子直接落回去。
幸好是反应过来了,又牢牢给抓住了。
她抿抿唇,将盖子掀开到另一边去,然後蹲下来伸手试探了一下,确定箱子里面的人还活着,她才压低了声音喊道:“陈太……陈氏,陈氏?”
没错,箱子里面的是陈太贵人,她也不知道陈太贵人以前叫什麽名字,只能喊陈氏。
喊了两声不见动静,她只好自己费劲儿将人从箱子里面拖出来,拽到房间里放在自己床榻上,然後伸手给陈氏把脉。这一把脉,她就知道,陈氏肚子里的那个已经没了。
而且,大约是吃了什麽药,咽喉处也有损伤,再就是脸上了,多了一道伤疤,虽然看着不算深,但闻着有药粉的味道,估计也是撒了药粉了。
一时之间,九格格的心里……当真是有些复杂,又想到人是乌雅秀贞然让送过来的,更是有点儿莫名滋味。
她想的是光明正大留下陈氏性命,也算是一种对律法的……挑衅,为改变律法做准备。然而,她亲娘,只觉得她是慈母心发作,明面上虽然不赞同,但私底下将人给她送过来了。
怎麽说呢,虽然事情的结局是一样的,但是性质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