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行宫
云岫把车帘揭开一条缝,悄悄循声望去,只见一队擐甲执兵的侍卫拦在一道气派的大门前,火把照得周遭亮如白昼,一座庞大的宫苑屹立其後,想来应该就是位于先农坛附近的行宫了。
前路被拦截,云岫紧张不已,他并不在随驾名单上,若被识破还不知是何下场。
比起云岫的提心吊胆,那五人则一派淡定从容,连马都未下。云岫在车里看得并不真切,只仿佛为首的羽林卫出示了个什麽东西给那队侍卫看,那队侍卫见之色变,刷刷跪了一地。
云岫暗自“咦”了一声,没等他深究,侍卫们很快分立两侧让马车通行。
他有些困惑,想了想还是探出头去问驾车的羽林卫,“这位大哥,庆顺郡王世子已被安置在行宫了麽?”
那羽林卫目不斜视地驾车赶路,只生硬地回答:“您去了就知道了。”可谓是敷衍至极。
云岫再不敢多问,目光越过对方,只见璨若星河的宫灯所照之处,层台累榭,画桥烟柳,山沓水匝,树杂云合,与辉煌气派的皇宫比较,更显旖旎雅致,如同到了那璇霄丹阙,云阶月地之所在。
马车又接连过了几道门,都如上一次一般被拦下盘问,侍卫的反应也都相同,在见到出示之物後莫不诚惶诚恐地让道,随後一路畅通无阻,等行至一片水色澹澹的巨大湖泊边才再次停住。
云岫下了车,随之被带到码头边停靠的一艘小船上,五人中只三人陪他登了船。船上另有内侍打扮的人撑篙,待他几人站稳,竹篙轻点水面,小船如同长了翅膀,飞速往湖心荡去。
脚下水浪扑船,如履平地。
船离岸越远,云岫心底的疑虑就越浓烈。他打量周遭,只见湖水渊源灏灏,潋滟生光,两岸宫灯辉煌,映得金堤如绣。这湖泊大得出奇,其中散落着数座岛屿,目之所及之处,或垂杨艳杏,或怪峰耸立,或宝塔巍峨,或玉栏绕砌。
云岫暗道,听说这处行宫距离先农坛和御田并不远,为了便于照顾,把一个昏迷不醒的伤患挪移到此地倒也合情合理,可如此大费周折地安置到湖中央又实在令人费解。
思索间,小船已经驶入其中一座岛屿的浅水区,这岛位于湖泊正中央,被其馀诸岛衆星捧月般地拱卫环绕着,面积也比诸岛大了几倍,上头灯影如带,花木葱茏,其间更是有数不尽的画栋飞甍,丹楹刻桷。
此时小船离岛上的码头不过三四十丈远,云岫清楚地看到码头上已站着七八个宫女内侍,旁边放着一顶软擡,像是来接他们的。
若之前的马车丶守宫侍卫的反应丶奇怪的安置地点还只是让云岫心生疑虑,那麽在见到码头上的这些人,意识到这是何等的兴师动衆,他终于确定了事情的不对劲——这样的安排,绝非一个在羽林卫当差的小将领能够做到。
某个可怕的猜测如吐信的蛇一般顺着足踝爬上心头。
霎时云岫如坠冰窟。
船仍在前进,与码头的距离已不足二十丈,云岫僵着身子下意识往後退,小腿却一下撞在了船沿上。
背後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连鼻尖都冒了汗珠子,他两眼发直地盯着前方,只觉得这岛屿像一只卧在湖里的水怪,那码头就是它张开的血盆大口,冷不防就要把自个儿囫囵吞下肚去。
他蓦地一哆嗦,脑海中只有一个字——就是“逃”!
可船就那麽大,除了眼前越来越近的岛屿,左右後方皆是水,几乎生路断绝,能逃哪儿去?
可眼下容不得人犹豫,云岫咬住牙根,攥紧了拳,忽然把心一横,转头就要跳船。却不曾料到自上船後,他的一举一动全被那三个羽林卫看在眼里,见他神色有异,早暗暗蓄力,只等他稍有动作,立马就要发难。
果不其然,云岫连水都没沾着一滴就被扣住了,不论他怎麽挣扎都无济于事。
眨眼间,船靠了岸,那撑船的内侍率先跳上了码头,将船系在木桩上。云岫再不情愿,还是被带下了船,又被塞进了软擡里。
软擡被四个内侍擡起,香叶红的轿帏在黑夜里飘来荡去,明明旁边跟了许多人,途中竟始终不闻人声。
一队人走得又快又稳,不过半顿饭的功夫就把轿子擡到了主殿前,大门上悬着一块匾,书曰:六合同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