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玉催促他,“陛下还在等着呢,您快随奴婢来。”
一听这话,云岫立马又蔫了下去,像一颗霜打的茄子,不情不愿地跟着方玉出了侧殿。
进去时,冯九功正指挥着宫人摆早膳。
谢君棠坐在桌边一面擦手一面打量云岫,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像是在嘲讽他这身不伦不类的装束。
方玉跪下复命,而云岫则像个木桩束手束脚地站在那儿。
谢君棠挑剔地对冯九功道:“得空教教他规矩,你看他光站着不动都不像个内侍。”
冯九功笑道:“云小公子是贵人,怎麽会同奴婢们像呢?”
谢君棠不置可否,虚点了下云岫,命令道:“你过来。”
云岫十分抗拒,迟疑着不肯过去,直到对方厉眼一扫,威仪赫赫,仿佛要吃人,他才一步三挪地往前靠了一丁点。
谢君棠不耐烦地用两根手指点了点桌面,目光凌厉不改,警告意味浓重,云岫飞速地扫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两手绞着衣袖,慢吞吞地又往前挪动了两寸。
谢君棠差点给他气笑了,照这个速度,短短一两丈距离能走到猴年马月,他不悦地道:“若是连走路都不会,这腿也不必要了,拖下去打一百廷杖,打烂了倒好。”
五十廷杖能把人活活打死,一百廷杖下去怕是只剩一摊血泥了,云岫心底惧怕,只好强撑着走到他旁边,面容愁云惨淡,眼圈晕红潮湿。
谢君棠不耐道:“替朕布菜。”见他木头人似的没反应,又疾言厉色地催促,“愣着做甚!手脚还不麻利些!”
云岫被唬得一个激灵,却仍不知道怎麽做,幸亏冯九功在旁悄声提醒他,“云小公子,您该先为陛下盛粥。”边说边指了下桌上的空碗。
今日御膳房呈上的早食是牛乳燕窝粥一品丶点心三品丶佐粥小菜五品。东西不多,分量也恰到好处,并没有想象中来得奢侈靡费,对于一个皇帝来说,甚至有些简朴了。
云岫先谢过冯九功,然後不甚娴熟地盛了碗燕窝粥放在谢君棠手边,对方漫不经心地吃着,脸上瞧不出喜怒,神情淡淡的,如同夜雾笼着一江寒水。
许是燕窝粥不合他脾胃罢,云岫推测着。这时冯九功又打手势提醒他继续布菜,云岫拿起筷子踌躇地扫过桌上的碗碟,最後夹了只油酥饺放在他碟子里。
谢君棠挑嘴道:“油腻腻的,谁一清早就吃这个?”
云岫无法,只得又夹了只豆沙卷儿给他。
谢君棠用牙箸拨弄了两下,嫌弃得很,埋汰道:“甜了吧唧的,奶娃娃才吃这个。”
云岫暗想,当初在难老别苑养病时甜味点心也没见他少吃,怎麽这会子态度大变了?只好又给他夹了只珍珠糯米烧麦。
那烧麦皮薄如纸,米香四溢,一看就很好吃。可谢君棠仍旧是那副嘴脸,眼底一丝情绪波动也没有,仿佛吃饭只是件按部就班必须去做的事,与享受丶愉快丶放松完全不沾边。
云岫甚至觉得他不是在吃早食,而是在咀嚼蜡烛,味同嚼蜡应当就是像他现在这个样子罢。
原先在别苑时,胃口虽也算不上好,吃得也少,但起码看得出是在吃东西,虽不会刻意赞扬哪道菜哪道点心好吃,但仔细观察还是不难看出他的偏好。
如今怎麽变成这样?莫非是御厨技不如人?可又似乎不像那麽回事。
思忖间,谢君棠已经放下了牙箸,边慢条斯理地擦嘴边对冯九功道:“撤下去分了罢。”说罢起身转去里间更衣,不稍片刻就穿戴齐整地走了出来,随後带着人离开了含章殿。
见对方走前没有指名道姓地命自己跟随,云岫拍了拍胸口,感到万分庆幸。
此时桌上的碗碟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方玉朝他使了个眼色,两人来到班房,小内侍福喜瞧见他俩进来立马站起来笑道:“方玉哥哥,可让我好等,老祖宗让我备了早食就等着你过来啦。”说完又露出歆羡的神情,半真半假地抱怨,“好偏心的老祖宗,怎麽单单只疼哥哥你一个,什麽时候也能疼疼我呀?”
方玉笑了笑,没有同他多做解释,只道:“好了,老祖宗已随陛下去了宣政殿,你也快去罢,待会儿必定是要使唤你的。”
福喜噘着嘴道:“哥哥好生绝情,自己躲懒吃独食还分派人家活计故意把我支开,我又不同你抢。”
方玉笑着在他脑袋上轻敲了一记毛栗,教训道:“再啰嗦,回头我告诉老祖宗去。”说完却从怀里掏出包东西塞在他手上。
福喜打开一看,顿时喜上眉梢,“哎呀,是冬瓜糖,还是方玉哥哥对我好。”说完捏起一粒就塞在了嘴里,这下也不抱怨了,把剩馀的糖重新包好後,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方玉见云岫望着门口,遂解释道:“那是福喜,年纪最小,一惯淘气贪嘴的,您切勿见怪。”说完又指着桌子上的东西道,“过会儿您还得随奴婢去宣政殿待命,趁这会子功夫先吃点早食。”
云岫看了看桌上的碗碟,发现上头也摆着牛乳燕窝粥丶珍珠糯米烧麦几样,都是现做的,热腾腾地冒着白气,除此以外又有各色荤素馅包子三品丶饽饽点心两品丶银耳炖桃胶一品,琳琅满目地摆满了一桌子,竟比方才谢君棠这个皇帝吃的还要丰盛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