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惊魂
清玄观的铜钟在暮色中敲了三下,馀音绕着飞檐打了个转,落进偏殿时已只剩缕残响。苏妄靠在榻上,左臂的乌黑肿痕已蔓延到肘弯,每动一下,都像有无数细针在啃噬骨头。
“蚀骨针的毒每六个时辰会发作一次。”阿尘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递过来,药香里混着淡淡的腥气,“这是用西域紫草和五步蛇胆熬的,能暂时压制毒性,却解不了根。”
苏妄接过药碗,指尖触到碗壁的凉意,忽然想起裴照留在她身边的桃木刀。刀就靠在榻边,刀鞘上的云纹在烛火下明明灭灭,像他此刻或许正焦灼的眼神。
“玄教为什麽非要抓我?”她仰头饮尽药汁,苦涩的味道从舌尖直窜心口,“就因为我是……先皇後的遗孤?”
阿尘往火盆里添了块木炭,火星噼啪溅起,映得他脸上的表情忽明忽暗:“二十年前,先皇後并非病逝,是被当时的玄教圣女用‘换魂术’夺走了魂魄,而你……”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是唯一知道圣女身份的人。”
苏妄的心脏猛地一缩。换魂术?她在师父的《禁术考》里见过记载,此术需以血亲魂魄为引,施术者可占据对方身体,却会在月圆之夜显露原形。
“圣女是谁?”
“当今太後。”阿尘说出这四个字时,殿外忽然刮起阵狂风,吹得窗棂吱呀作响,“她当年本是玄教圣女,为了掌控朝政,才用换魂术取代了先皇後,而你被陈家药童救下,成了她唯一的隐患。”
这个答案像惊雷般在殿内炸开。苏妄忽然想起三年前陈家灭门案发生後,正是太後下旨将案件定性为“邪祟作祟”,不许大理寺深入追查。原来从那时起,玄教就已经在为今日的阴谋铺路。
“老观主知道多少?”
“他是先皇後的师兄,清玄观本就是皇室设立的秘密据点。”阿尘从怀里掏出个锈迹斑斑的铜盒,打开後里面躺着半块龙纹令牌,“这是调动据点暗卫的信物,另一半在……”
他的话被破门而入的脚步声打断。一群穿黑衣的人涌入偏殿,为首的女子戴着银质面具,面具上的蛇形图腾与玄教令牌如出一辙。
“阿尘,你果然背叛了教主。”女子的声音像淬了冰,目光扫过苏妄时,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把人交出来,饶你不死。”
阿尘将苏妄护在身後,手里紧紧攥着铜盒:“玄姬,你以为凭你们几个能带走她?”
被称为玄姬的女子轻笑一声,指尖弹出数道红线,红线落地的瞬间化作毒蛇,吐着信子扑向榻边的桃木刀——她们的目标竟是裴照留下的刀。
苏妄立刻明白过来,这刀不仅是信物,恐怕还藏着玄教的秘密。她挣扎着想去拔刀,却被阿尘按住肩膀:“你中毒太深,我来!”
阿尘纵身跃起,腰间的玉佩与苏妄的那枚同时亮起红光,龙凤呈祥纹在半空交织成一道光盾,将毒蛇挡在外面。玄姬显然没料到会有这种变故,面具下的眼睛闪过一丝错愕。
“原来‘龙凤契’是真的。”玄姬的声音带着嫉妒,“先皇後当年果然将护身咒刻在了玉佩里。”
光盾的庇护下,阿尘已握住桃木刀的刀柄。刀身抽出的瞬间,刀鞘内侧的《破阵子》忽然亮起金光,与光盾融为一体,竟将毒蛇烧成了灰烬。
“这刀……”玄姬的声音里带着惊恐,“是裴家的雷击桃木刀!”
苏妄趁机捏碎张符纸,金光打在玄姬的面具上,面具应声碎裂,露出张与先皇後有七分相似的脸——只是左眉角有颗朱砂痣,那是玄教圣女的标记。
“你果然是换魂後的身体。”苏妄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害死我母亲,灭我陈家满门,今日我要替天行道!”
她忍着剧痛扑向玄姬,桃木刀在阿尘的配合下直取对方心口。玄姬慌忙躲避,却被光盾反弹的力道震得後退,撞在殿柱上喷出一口血。
“撤!”玄姬捂着心口,怨毒地看了眼苏妄,“三日之内,我必带教主亲至,到时定要将清玄观夷为平地!”
黑衣人撤退後,阿尘立刻扶住摇摇欲坠的苏妄。她的嘴唇已泛乌青,显然毒发在即。“必须去找‘还魂草’。”阿尘背起她往观後走,“後山的悬崖上有种奇草,能解蚀骨针的毒,只是……”
“只是有玄教的人看守?”苏妄趴在他背上,声音微弱。
“是玄教的‘影卫’,他们只听教主号令。”阿尘的脚步在陡峭的石阶上稳如磐石,“但我知道条密道,是当年陈家药童挖的逃生路。”
月光穿过密林,在石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妄忽然想起裴照,不知道他此刻是否已经查到玄一的踪迹,不知道他看到自己留下的暗号会不会担心。她下意识摸向腰间,那里藏着块裴照送的平安符,符纸边角已被体温焐得温热。
“你好像很信任裴少卿。”阿尘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
“他是值得信任的人。”苏妄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就像……我现在选择相信你一样。”
阿尘的脚步顿了顿,随即加快了速度。密道入口藏在一处瀑布後,潮湿的岩壁上刻着许多模糊的字迹,细看竟是陈家药童的日记,记载着二十年前如何带着襁褓中的她逃离皇宫,如何被玄教追杀,如何在清玄观隐姓埋名。
“这里有我祖父留下的解药配方。”阿尘指着其中一段字迹,“还魂草配龙血草,能解百种蛊毒,只是龙血草……”
“太医院有。”苏妄立刻接话,“裴照一定能拿到。”
她的信任像道暖流,淌过阿尘早已冰封的心。他低头看着岩壁上“护好小公主”的刻字,忽然握紧了拳头——无论如何,这次不能让祖父的悲剧重演。
而此时的京城,裴照正站在太医院的药库前。暗卫刚刚传回消息,阿尘的祖父确实是陈家药童,但十年前就已被玄教策反,如今的阿尘,既是玄教安插在苏妄身边的棋子,也是潜伏在玄教内部的复仇者。
“复杂的小家夥。”裴照摩挲着手里的通关文牒,玄一的签名旁有个极小的蛇形印记,与太後寿宴上所用的印章纹路一致。
他忽然转身对属下道:“备马,去清玄观。告诉太子,太後宫里的香料,该查一查了。”
夜风卷起他的衣袍,桃木刀在腰间微微颤动,像是在呼应着千里之外的另一把刀。这场牵扯皇室丶玄教丶世家的迷局,终于在玉佩的光芒中显露出最核心的轮廓,而他与她的距离,正在马蹄声中一点点缩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