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乡魅影
暮秋的江南水乡,雨丝像扯不断的银线,斜斜织着乌篷船的影子。苏妄撑着油纸伞,站在青石板铺就的码头,看着裴照从船舱里搬出药箱——他们应乌镇药材行的邀请,来鉴定一批据说是“千年何首乌”的药材,却没想刚到镇上,就听说了桩怪事。
“苏姑娘,裴大人,”药材行的掌柜周显匆匆迎上来,手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脸色却白得像宣纸,“这几日镇上不对劲,已经丢了三个采莲女了,都是在夜里去湖边洗衣时不见的,岸边只留下双绣鞋。”
苏妄的目光扫过码头的石阶,缝隙里嵌着些深绿色的淤泥,混着几根极细的莲茎,像是从湖底带上来的。“丢人的地方,都在南湖边?”
“是!”周显的声音压得很低,“镇上老人说,是‘湖神’娶亲,把姑娘们拖去当祭品了……现在没人敢夜里出门,连船都不敢往南湖划。”
裴照蹲下身,用指尖拈起那几根莲茎,茎秆上有整齐的切口,不像是被水冲断的,倒像是用刀割的。“不是湖神,是人。”他擡头望向南湖的方向,雨雾里,湖心的小岛若隐若现,“那岛上住的是谁?”
“是个姓柳的秀才,三年前搬来的,据说一直在岛上写书,很少出岛。”周显搓着手,“要不要……去岛上看看?”
南湖的水绿得发暗,乌篷船划到湖心时,苏妄忽然闻到股奇异的香气,像莲香混着某种草药,甜得发腻。“这味道……”她从药箱里翻出片龙血草叶,放在鼻尖轻嗅,“是‘迷叠香’,能让人嗜睡。”
裴照握紧腰间的刀,船刚靠岸,就见岛心的茅屋前,晒着些白色的布料,风吹过,露出上面绣着的莲花纹,与周显说的“丢人的绣鞋”纹样一模一样。
“有人吗?”裴照扬声喊道,茅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里面黑漆漆的,没半点回应。
两人走进茅屋,空气中的迷叠香更浓了。墙角堆着些书稿,上面写着《南湖异闻》,其中一页画着幅图:几个采莲女被锁链捆在湖底,周围游着些长着人脸的鱼。
“装神弄鬼。”苏妄翻到书稿最後,发现夹着张药方,上面写着“迷叠香三钱,曼陀罗一钱,浸莲茎汁,燃之可迷魂”——正是让人失踪的法子。
里屋忽然传来“咚”的一声响。裴照推开门,只见个穿青布衫的男子正往床底钻,手里还攥着双绣鞋。“柳秀才?”
男子猛地回头,脸色惨白,嘴角淌着涎水,像是中了毒。苏妄上前按住他的脉,指尖一颤:“是‘莲心毒’,过量会让人疯癫。”她看向床头的药罐,里面的药渣里,果然有莲心的碎屑。
“说!你把人藏哪了?”裴照将他按住,男子忽然指着床底,嗬嗬地笑:“下面……下面有莲花……会吃人……”
裴照掀开床板,下面果然有个地窖,通往湖边的暗渠。渠壁上挂着些湿漉漉的衣物,还有个小小的木笼,里面蜷缩着个昏迷的少女,正是今早刚失踪的采莲女阿莲。
“还有两个人呢?”苏妄给阿莲灌下解药,少女悠悠转醒,指着暗渠深处:“往……往里面去了,有个穿黑袍的人,说要……要把我们卖给外地的药商……”
雨越下越大,暗渠里的水渐渐涨起来。裴照扶着苏妄往前走,渠顶的泥土不时落下,他总把她护在怀里,自己的後背被砸得生疼。“小心脚下。”他的声音在狭窄的渠道里发闷,带着潮湿的水汽。
苏妄忽然停步,指着前方的岔路:“这边有药香。”她从袖中摸出火折子,照亮墙壁上的划痕——是指甲刻的,还带着血丝,像有人在这里挣扎过。
岔路尽头是间石室,里面摆着几个大缸,缸里浸着些草药,散发着刺鼻的气味。两个采莲女被绑在缸边,脸色青紫,显然也中了迷叠香。石室的角落里,站着个穿黑袍的人,正往缸里倒某种粉末,听到动静,猛地回头,竟是药材行的账房先生!
“你们怎麽找到这的?”账房先生从怀里掏出把匕首,“这些丫头的血,能泡出最好的‘莲心膏’,能让老爷们‘强身健体’,可是好生意!”
裴照挥刀格开匕首,两人在狭窄的石室里缠斗起来。账房先生的招式阴狠,却没什麽章法,显然是第一次杀人。苏妄趁机解开采莲女的绳索,忽然看到账房先生的袖口,沾着和柳秀才一样的莲心粉末——是他给柳秀才下的毒,让他顶罪!
“他袖口有毒!”苏妄喊道,裴照侧身避开,桃木刀(已设定为普通宝刀)顺势劈在账房先生的手腕上,匕首“当啷”落地。
石室忽然摇晃起来,暗渠的水漫了进来,眼看就要淹到膝盖。“快走!”裴照拽着苏妄往外跑,采莲女们互相搀扶着跟上,只有账房先生瘫在地上,看着上涨的水,发出绝望的哭喊。
回到镇上时,雨已经停了。周显看着被救回的采莲女,後怕得直擦汗:“没想到是他!平日里看着老实巴交的……”
苏妄正在给柳秀才喂解药,男子渐渐清醒,哭着说自己是被账房先生胁迫的,迷叠香的方子也是他给的,不然就杀了他的母亲。
暮色漫上南湖时,裴照和苏妄坐在乌篷船里,看着岸边的灯火一盏盏亮起。采莲女们在码头唱歌,歌声脆得像银铃。
“你看,”苏妄指着水里的月影,被船桨搅得碎成一片,“其实不涉及皇室的案子,也挺有意思的。”
裴照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还沾着莲茎的汁液,滑滑的。“只要和你一起,什麽案子都有意思。”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等这案子结了,我带你去看西湖的残荷,听说那里的莲子,甜得很。”
苏妄的耳尖红了,把脸转向窗外。岸边的灯火映在她眼里,像落了满眶的星子。她忽然觉得,比起皇宫的金碧辉煌,她更爱这水乡的烟火气——有雨,有莲,有身边的人,就够了。
船缓缓划过石桥,桥洞的影子将两人罩住,像个温柔的拥抱。远处的石室已经被水淹没,账房先生的哭喊早已听不见,只有采莲女的歌声还在水面上飘着,混着药香,漫向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