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场风云
午时的阳光刺破云层,照在刑部大牢外的刑场上。木架高耸,麻绳在风中微微晃动,裴照穿着囚服,站在刑台中央,脊背挺得笔直,仿佛不是赴死,而是赴一场早已预料的约。
京营的士兵列成两排,刀光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王统领勒着马缰站在最前排,眼角的馀光始终瞟向街角——按约定,西蜀的信使该在此时出现,带着另一半密钥,与长公主派来的人交接。
“时辰快到了。”监斩官看了眼日晷,手里的令牌泛着油光,“裴少卿,还有什麽遗言?”
裴照没说话,只是望向皇宫的方向。他知道苏妄被禁在慈安殿,知道自己今日怕是凶多吉少,却并不後悔——从荣亲王府的夜探到听雨轩的对峙,每一步都是值得的。
就在监斩官即将掷下令牌的瞬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街尾传来。不是西蜀信使,是京营副统领张威,他翻身下马,手里举着块织锦残片,声音穿透人群:“刀下留人!长公主勾结西蜀,证据在此!”
王统领的脸色骤变,厉声喝道:“张威!你敢劫法场?”
“我不是劫法场,是清君侧!”张威挥了挥手,身後的士兵迅速包围了刑台,“王统领,你收受西蜀贿赂,私通长公主,以为能瞒天过海?”他展开残片,上面的狼爪芙蓉花在阳光下格外清晰,“这是先皇後留下的证据,长公主与西蜀侧妃共用国库密钥,意图颠覆大啓!”
人群哗然。百姓们交头接耳,看向刑台的目光从同情变成了震惊——原来这场“通敌案”的背後,藏着更大的阴谋。
王统领的手按在刀柄上,额角渗出冷汗:“一派胡言!我看你是被苏妄那妖女蛊惑了!”
“是不是蛊惑,问问西蜀的信使就知道了。”张威冷笑一声,拍了拍手。两名士兵押着个穿西蜀服饰的汉子过来,正是本该与王统领交接的信使,此刻面如死灰,怀里的青铜密钥被搜了出来,与张威手中的残片纹样严丝合缝。
“招!”张威一脚踹在信使膝弯,“谁派你来的?密钥要交给谁?”
信使扑通跪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是蓉城太守!让……让我们把密钥交给长公主府的人,说……说拿到军费,就派兵助长公主……助她夺权……”
王统领的脸彻底白了,调转马头想逃,却被张威的人拦住。“拿下!”张威一声令下,士兵们一拥而上,将王统领死死按在地上。
刑台上的裴照看着这一切,忽然笑了。他知道,是苏妄成功了——那封藏在檀香里的密信,终究送到了该到的人手里。
此时的慈安殿,苏妄正被李德全悄悄带出偏殿。老太监的手还在抖,声音却很坚定:“苏姑娘,张副统领得手了,老奴送您去刑场。”
“陛下呢?”苏妄回头望了眼先皇後的灵位,那里的香炉还在冒烟,仿佛在为他们送行。
“陛下在御书房,老奴留了张字条,把西蜀的事都写明白了。”李德全擦了把汗,“他……他该长大了。”
赶到刑场时,裴照刚被解开绳索。他看到苏妄,眼底的担忧瞬间化为暖意,快步迎上来,握住她的手:“我就知道你会来。”
“我答应过,不会让你一个人。”苏妄的指尖触到他手腕上的勒痕,心疼得厉害,却只是用力回握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刑场边缘。轿帘掀开,长公主赵华走了下来,依旧是那身月白宫装,只是头上的赤金点翠簪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支素银簪,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反而带着种近乎平静的了然。
“张副统领倒是比王统领识时务。”她走到张威面前,目光扫过被押的信使和王统领,最後落在苏妄身上,“皇妹果然没让我失望,能从禁殿里挖出织锦残片,这份心思,像极了母後。”
“长公主勾结西蜀,意图谋反,证据确凿,还请跟我们走一趟。”张威抱拳行礼,语气却不容置疑。
赵华笑了,笑得比阳光还要刺眼:“走?去哪里?天牢吗?”她忽然转向围观的百姓,声音清亮,“你们以为抓了我,就能安稳了?西蜀的三万铁骑已经过了剑门关,没有我的手谕,他们会踏平京城!”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百姓们脸上的愤怒变成了恐惧——谁也不想战火临门。
苏妄上前一步,与她对视:“长公主忘了,先皇後早就留了後手。江南水师的布防图,能挡住西蜀铁骑。而西蜀侧妃的儿子,此刻应该已经被蓉城的忠臣控制了吧?”她拿出那枚“□□公主宝”玉印,“这枚印,能调动江南水师,也能让西蜀的反贼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正统。”
赵华的脸色第一次出现裂痕,却很快掩饰过去:“你以为这样就能赢?”
“我不想赢。”苏妄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遍刑场,“我只想让大啓的百姓安稳度日,不想再有人像荣亲王丶像陈默那样,死在阴谋里。”她看向皇宫的方向,“陛下已经在御书房拟旨,废黜你的长公主封号,贬为‘华阳郡主’,迁居西山别苑,终身不得回京。这是他能给你的,最後的体面。”
赵华猛地擡头,看向皇宫的目光复杂难辨。她知道,这是赵衡的意思——不是不敢杀她,是给了她最後的生路,也给了西蜀一个台阶,避免战火。
“好。”她缓缓点头,语气里带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我跟你们走。”她最後看了眼苏妄和裴照,忽然轻声道,“母後说,最聪明的棋,不是赶尽杀绝,是留有馀地。你们……做到了。”
西山别苑的马车驶离刑场时,阳光正好。赵华坐在车里,掀起窗帘,望着街上渐渐散去的人群,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她输了,却没输得彻底——至少,她保住了性命,也让赵衡明白了,当皇帝,不能只靠畏惧。
刑场上,裴照看着苏妄手里的玉印,忽然道:“接下来去哪?”
“回清玄观。”苏妄将玉印收好,眼底的光芒比阳光还要亮,“药田的还魂花该收了,陈伯伯还在等着我们。”
远处的皇宫里,赵衡站在御书房的窗前,手里捏着李德全留下的字条。上面写着:“陛下,先皇後说,帝王的畏惧,该变成守护的勇气。”他望着刑场的方向,深深吸了口气,将字条揉碎,扔进了香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