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鬼影,银面初现
太湖西岸的“渡月客栈”,檐角的风铃在暮色中摇晃,发出细碎的声响,却驱不散大堂里的沉闷。苏妄坐在靠窗的角落,面前摆着一碗冷掉的碧螺春,目光看似落在窗外的芦苇荡,实则紧紧锁着邻桌的两个汉子——他们腰间鼓鼓囊囊,袖口隐约露出玄色刺青,是影阁的标记。
她已经在这里守了三天。从京城出发时,顾晏的密探递来消息:裴照曾在渡月客栈露过面,与一个自称“岭南信使”的人见过面,之後便乘船往湖心岛去了,而湖心岛,正是江南水师的秘密锚地。
“掌柜的,再添壶酒!”其中一个汉子嗓门洪亮,眼神却时不时扫过苏妄,带着审视。苏妄低下头,假装擦拭茶盏,指尖却摸到了袖中那半块凤血佩——这是她唯一的依仗,也是秦老郎中信中提到的“合璧信物”。
三天前,她在回春堂分号的暗格里,发现了裴照留下的另一张字条,上面用炭笔写着:“影阁主使非魏衍,乃‘银面人’,藏于水师旧部。”银面人?这个代号像根针,扎在她心头——陈默的旧札里曾提过,天啓年间,太後身边有个戴银面具的女官,手段狠辣,没人见过她的真容。
“砰”的一声,客栈门被推开,一个穿水师军服的校尉闯进来,直奔那两个影阁汉子:“魏主有令,今夜三更,按‘红雀计划’行动,务必拿下湖心岛的军械库。”
“红雀计划?”苏妄的心头猛地一跳。她在岭南时,曾截获过影阁的密信,提到“红雀”是调动玄教死士的暗号,一旦啓动,意味着要大规模流血。
那两个汉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阴恻恻地笑了:“放心,军械库的守卫早就被咱们的人换了,就等裴照那小子自投罗网。”
苏妄的指尖冰凉。他们在等裴照?难道裴照的行踪暴露了?她悄悄将一枚铜钱放在桌面,用茶渍在桌面上画了个极小的“凤”字——这是天枢密探的紧急联络信号,她知道顾晏在客栈周围布了暗线。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个穿灰布衫的店小二端着托盘走来,假装添酒,低声道:“顾大人说,湖心岛有诈,让您千万别去。裴大人……已经安全撤离,正在往南岸的芦苇荡去。”
苏妄松了口气,却又生出新的疑虑:如果裴照已经撤离,影阁为什麽还要按原计划行动?难道他们的目标根本不是裴照,而是军械库?或者说,他们在引蛇出洞,引的是……她?
就在这时,客栈外传来马蹄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门口。一个穿月白斗篷的女子走进来,斗篷的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莹白的脖颈,和腰间悬挂的一枚玉佩——玉佩的形状,竟与先皇後的凤纹佩有七分相似!
那两个影阁汉子看到女子,立刻起身行礼,姿态恭敬得近乎谄媚:“属下参见……”
“嘘。”女子擡手,声音清脆如玉石相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计划有变。银面大人说,湖心岛的网撤了,改在芦苇荡‘收网’。”
银面大人!苏妄的心脏狂跳。这个女子,竟然是银面人的亲信!
女子走到影阁汉子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苏妄凝神细听,却只捕捉到“凤血”丶“合璧”丶“总坛”几个词。等她再想细听时,女子忽然转头,帽檐下的目光直直地射向她,像两道冰冷的利刃。
“这位姑娘看着面生得很。”女子缓步走来,斗篷的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淡淡的冷香——是玄教特制的“凝神香”,能让人意识模糊。
苏妄强压下心头的悸动,端起茶盏:“路过此地,歇歇脚。”她故意让声音带着几分怯懦,符合一个普通女子的形象。
女子在她对面坐下,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与玄教祭坛的鼓点一模一样。“姑娘要往哪去?这太湖近来不太平,常有水匪出没。”
“去……去寻亲。”苏妄垂下眼,避开她的目光,“我表哥在水师当差,许久没消息了。”
“哦?哪个营的?”女子追问,语气里带着试探。
苏妄的心猛地一沉。她根本不知道水师的编制,这是在试探她!就在她绞尽脑汁想对策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伴随着羽林卫的喝问:“搜查!都不许动!”
是顾晏的人到了!苏妄暗暗松了口气。
那女子的脸色微变,起身就往客栈後巷走,动作快得像一阵风。影阁的两个汉子立刻上前阻拦羽林卫,混战中,一枚玉佩从女子的斗篷里掉出来,滚到苏妄脚边。
苏妄下意识地捡起玉佩,触手冰凉,玉佩背面刻着一个极小的“刘”字——是玄教圣女刘某的私印!这个穿月白斗篷的女子,竟是刘某的心腹!
“抓住她!”顾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羽林卫迅速冲向後巷。苏妄握紧那枚“刘”字玉佩,忽然意识到,这或许是接近刘某丶甚至银面人的关键。
她悄悄从客栈的侧门溜出,避开混战的人群,往後巷追去。月白斗篷的身影在巷口一闪,钻进了一片茂密的竹林。苏妄紧随其後,指尖的凤血佩忽然发烫,像是在呼应着什麽。
竹林深处,女子停下脚步,转过身,缓缓摘下斗篷的帽檐——那是一张年轻的脸,眉眼间竟与先皇後有几分相似,只是眼神里的阴鸷,让人不寒而栗。
“你到底是谁?”女子的声音不再清脆,带着一丝沙哑,“为什麽你的身上,有凤血佩的气息?”
苏妄握紧凤血佩,直视着她:“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银面人是谁?她为什麽要找凤血佩?”
女子笑了,笑得诡异:“你以为你能活着离开这里?银面大人早就料到你会来,特意让我引你到这。”她吹了声口哨,竹林四周立刻涌出十几个玄教死士,个个手持弯刀,眼神狂热。
“看来,你们是铁了心要抢凤血佩。”苏妄的手按在发间的银钗上,那是她最後的武器,“但你们就不怕先皇後的报复吗?”她在赌,赌这个女子知道先皇後的事,赌银面人与先皇後之间有某种联系。
果然,女子的脸色变了变,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先皇後?她早就死了!银面大人才是这世间唯一的主宰!”
“是吗?”苏妄冷笑,“如果她真的死了,你们为什麽这麽怕凤血佩?为什麽要模仿她的笔迹僞造密信?”
女子的情绪显然被激怒了,厉声喝道:“杀了她!把凤血佩带回来!”
死士们一拥而上,弯刀带着凌厉的风声劈向苏妄。她虽懂些防身术,却哪里是这些死士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手臂就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染红了衣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穿了为首死士的咽喉!顾晏带着羽林卫赶到,长刀出鞘,与死士们缠斗在一起。
“苏姑娘快走!”顾晏大喊,“这里交给我们!”
苏妄看着混战的人群,又看了看那个月白斗篷的女子——她已经趁机钻进竹林深处,消失不见。她咬了咬牙,没有跟顾晏走,而是朝着女子消失的方向追去。她知道,这是接近银面人丶找到裴照的最好机会。
竹林的尽头,是一处隐蔽的渡口,停着一艘乌篷船。苏妄看到月白斗篷的女子跳上船,船尾站着个戴银面具的人,身形佝偻,却透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银面人!”苏妄大喊着,也跳上一艘停靠在岸边的小船,奋力划向那艘乌篷船。
距离越来越近,她能看到银面具反射的冷光,能听到那人低沉的笑声,像老树皮摩擦:“不愧是先皇後的女儿,果然有胆识。可惜,你还是太嫩了。”
乌篷船忽然加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苏妄的小船追了一阵,终究还是被甩开。她望着船影消失的方向,握紧了手中的“刘”字玉佩和半块凤血佩,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银面人提到了先皇後,语气里的熟稔和嘲讽,绝不是陌生人。她与先皇後之间,究竟是什麽关系?她要凤血佩合璧,究竟想做什麽?裴照说影阁的主使是银面人,那赵华丶魏衍丶刘某,都只是她的棋子吗?
无数的疑问在她心头盘旋,却没有一个答案。但她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入局,已经触碰到了那个隐藏在幕後的boss的衣角。
芦苇荡的方向传来厮杀声,那是顾晏的人与影阁死士在激战。苏妄掉转船头,朝着湖心岛划去——她要去军械库,那里一定有银面人想要的东西,也一定有裴照留下的线索。
夜色深沉,太湖的水波泛着冷光,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所有人都困在其中。苏妄的小船在水面上颠簸,像一片随时可能倾覆的叶子,却带着一股不屈的韧劲,朝着未知的黑暗,坚定地前行。她知道,前路必然更加凶险,银面人的阴谋也必然更加庞大,但她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