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遗孤,密道惊逢
沈园後院的歪脖子槐树在雨中抖落枯叶,树下的青石板被踩得发亮,隐约能看出“沈”字的刻痕——是沈从当年亲手凿的,为了标记那口藏在槐下的井。苏妄蹲下身,指尖拂过石板边缘的凹槽,这凹槽比寻常石缝更深,边缘还有铜锈,显然是机关的锁孔。
“需要钥匙。”裴照用破虏枪的枪尖探了探凹槽,“是六边形的,和沈玉薇那半块玉佩形状吻合。”
苏妄将怀里的半块玉佩摸出来,与凹槽比对,果然严丝合缝。她正要将玉佩嵌进去,身後忽然传来一声低喝:“住手!”
两人猛地回头,只见雨幕中站着个穿玄色短打的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腰间别着柄短刀,刀鞘是鲨鱼皮做的,在雨中泛着暗光。他的眉眼间与沈玉薇有三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锐利中带着股倔强。
“你是谁?”裴照将苏妄护在身後,破虏枪半擡,随时准备动手。这人身手矫健,呼吸沉稳,显然是练家子,且对沈园极为熟悉,脚步避开了所有松动的地砖。
年轻人冷笑一声,拔刀出鞘,刀光在雨幕中划出一道冷弧:“我是谁?该问你们才对。沈园是我沈家祖宅,轮不到外人撒野。”他的目光落在苏妄手中的玉佩上,瞳孔骤然收缩,“那玉佩……怎麽会在你手里?”
“沈玉薇留给我的。”苏妄按住裴照的枪杆,示意他稍安勿躁,“我是□□公主苏妄,他是天枢密探裴照。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查沈从统领的死因,还有天啓年的账册。”
“沈玉薇?”年轻人的刀顿了顿,语气复杂,“那是我堂姐。我叫沈砚,沈从是我伯父。”
沈砚!苏妄和裴照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沈从竟还有侄子在世?陈默的旧札和天枢的卷宗里,从未提过沈从有旁支,看来是沈从刻意隐藏了家人的踪迹,以防被牵连。
沈砚收了刀,却依旧保持警惕:“堂姐三年前就死了,怎麽会留玉佩给你?”他显然不信,目光扫过两人湿透的衣袍,落在裴照右臂的伤口上——那是与魏衍厮杀时留下的,缠着的布条已被雨水浸透,渗出暗红的血,“你们是赵桀的人?还是银面人的?”
“都不是。”裴照的声音沉了沉,“沈玉薇是为护主而死,我们在查的,正是害死她的人。赵桀当年在沈园宴请大臣,贿赂勾结,甚至可能杀了你伯父,这些你知道吗?”
沈砚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握刀的手紧了紧:“我知道。伯父临终前给我留了封信,说他发现了赵桀和玄教的秘密,若他出事,让我永远别回沈园,更别碰‘槐下井’。”他看向那棵歪脖子槐树,眼底闪过一丝恐惧,“但上个月,我收到堂姐托人捎来的字条,说她在沈园藏了东西,让我务必来取,否则会有大祸。”
沈玉薇的字条?苏妄心头一动:“字条上写了什麽?”
“只说‘井中月,照归人,玉合处,见真魂’。”沈砚复述着,眉头紧锁,“我不懂什麽意思,只知道堂姐从不骗人。这几日赵桀的人把沈园搜了个底朝天,我躲在暗处,看到你们进来,就跟着过来了。”
“井中月,照归人……”苏妄喃喃重复,与先皇後血书上的“槐下藏井,井中藏月”对应,忽然明白了,“这口井就是关键!沈玉薇藏的东西,先皇後的秘密,或许都在井里。”
她将半块玉佩嵌进青石板的凹槽,用力一旋。“咔哒”一声,石板缓缓移开,露出个黑黢黢的井口,井壁湿漉漉的,缠着锈迹斑斑的铁链,一股寒气混着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小心。”裴照点燃火把,往井里探了探。井不深,约莫三丈,井底积着半尺深的水,水面上漂浮着些腐朽的木板,像是什麽东西腐烂後的残骸。
沈砚忽然指着井壁的一侧:“那里有梯子!”
火把的光扫过,果然看到井壁上嵌着铁梯,梯级上长满了青苔,却还算结实。裴照率先爬下去,破虏枪护在身前,警惕地观察四周。井底比想象的宽敞,除了积水,还有个半开的暗门,门楣上刻着“沈”字,与沈砚刀鞘上的纹样一致。
“是伯父的暗室。”沈砚跟着爬下来,声音带着激动,“信里说过,伯父在这里藏了他当亲卫统领时的手记!”
苏妄最後一个下井,刚站稳,就听到暗门後传来细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磨牙,又像是孩童的啜泣——是阴童子的声音!
“谁在里面?”裴照低喝一声,火把往前递了递。
暗门缓缓打开,里面的景象让三人倒吸一口凉气:暗室不大,角落里堆着些破旧的铠甲,显然是沈从当年的遗物;中央摆着个石台,台上放着个青铜盆,盆里盛着些暗红色的液体,散发着腥气;而石台旁,蹲着个瘦小的身影,穿着破烂的红衣,背对着他们,肩膀一抽一抽的,发出啜泣声。
“阴童子……”沈砚的声音发颤,下意识地握紧了刀。他在江南听过传闻,玄教用孩童炼阴童子,昼伏夜出,以血为食。
那身影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惨白的小脸,眼睛是两个黑洞,没有瞳孔,只有浓稠的黑,像被人挖去了眼球。他张开嘴,没有声音,只有嘴角流下两行黑血,朝着他们伸出枯瘦的手。
“别碰他!”苏妄忽然想起沈园暗格里的镇魂糯米,急忙喊道,“他被人下了咒!”
就在这时,阴童子的手突然指向石台,似乎在示意什麽。裴照走上前,火把照亮石台——青铜盆旁压着本牛皮封面的手记,正是沈从的!手记旁还放着个小木盒,盒盖上刻着“玉薇亲啓”。
“是堂姐的盒子!”沈砚冲过去,刚要拿起木盒,阴童子突然尖叫起来,声音尖锐得像指甲刮过玻璃,暗室的墙壁开始震动,无数细小的石子从头顶落下。
“是机关!”裴照将苏妄和沈砚往暗门外推,“这暗室要塌了!”
阴童子却不肯走,死死抱住石台,小脸上的黑洞对着沈砚,像是在哀求。沈砚看着他破烂的红衣,忽然想起什麽,声音发颤:“你是……小石头?”
小石头是沈从收养的孤儿,比沈砚小几岁,当年总穿着沈玉薇给他做的红衣,跟着沈从在沈园玩耍。天啓案後,小石头就失踪了,沈从说他病死了……
阴童子听到“小石头”三个字,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在哭。他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往沈砚手里一塞,随即转身扑向石台,用身体挡住落下的石块。
“快走!”裴照用力将沈砚拉出暗门。身後传来轰然巨响,暗室的顶部彻底坍塌,将阴童子和石台埋在下面。
井底的积水溅了他们一身,冰冷刺骨。沈砚摊开手,掌心里躺着个小小的玉哨,哨身上刻着个“薇”字——是沈玉薇小时候的玩具,送给了小石头。
“他真的是小石头……”沈砚的声音哽咽,“玄教的人把他变成了这样……”
苏妄捡起掉在地上的沈从手记,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天啓三年,赵桀与玄教圣女刘某密会沈园,以江南水师兵权换玄教秘法,欲炼阴童子守财……”
刘某!银面人!苏妄的指尖猛地收紧。原来银面人当年就参与了赵桀的阴谋,小石头就是他们炼的第一个阴童子!
“这盒子里是什麽?”裴照指着沈砚手里的木盒。
沈砚颤抖着打开,里面没有金银,只有半张地图,画着沈园到京郊玄教总坛的路线,图旁写着一行字:“血经在总坛地宫,与账册同藏,需凤血佩开啓。”
血经和账册都在玄教总坛!苏妄和裴照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沈玉薇显然早就查到了真相,可惜没能亲手揭开就死了。
井底的水位越来越高,显然是坍塌触动了水道机关。裴照率先爬上铁梯:“先出去再说!赵桀的人肯定还在园子里,我们得尽快离开。”
沈砚最後一个爬上井,回头望了一眼被石板封死的井口,将玉哨紧紧攥在手里。他终于明白堂姐字条的意思——井中月是回忆,归人是他们这些回来寻真相的人,玉合处是凤血佩合璧,而真魂,或许就是小石头那未曾泯灭的心智。
雨还在下,沈园的朱漆大门外,隐约传来马蹄声,是赵桀的人又回来了。沈砚忽然道:“我知道有条密道,通往後山的竹林,是伯父当年修的,防备不测。”
苏妄看着他眼中的坚定,忽然觉得,这个沈家遗孤的加入,或许不只是带来线索那麽简单。他带着沈家的血仇,带着对沈玉薇和小石头的愧疚,会成为他们揭开真相的又一股力量。
三人穿过西跨院的暗门,往密道入口走去。雨幕中,沈园的轮廓越来越模糊,像个终于肯吐露部分秘密的老者。而玄教总坛的方向,却像一头蛰伏的巨兽,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沈从的手记丶沈玉薇的地图丶小石头的玉哨丶沈砚的加入……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玄教总坛,指向了那份藏着太多秘密的账册和血经。
这场始于沈园的探索,终究要延伸到更危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