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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畔炊烟檐下闲谈（第1页）

溪畔炊烟，檐下闲谈

江南的雨歇得快，午後竟透出些微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溪面上，碎成一片晃动的金斑。离沈园不远的溪畔有个小村庄，村口的老槐树下落着家客栈，幌子上写着“临水居”，看着倒比沈园那座鬼宅顺眼得多。

苏妄推开二楼的窗，能看到溪上的石拱桥，几个村姑正挎着竹篮浣衣，笑声顺着水流飘过来，混着岸边桂树的甜香，让人暂时忘了沈园的阴翳和玄教的诡谲。

“在看什麽？”裴照端着碗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走进来，水汽氤氲了他的眉眼，倒比平日柔和了几分。他左臂的伤换了新药，是沈砚从镇上药铺买来的，据说对刀剑伤最有效。

“在看她们洗衣服。”苏妄接过茶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好像……很久没见过这麽太平的景象了。”从京城到沈园，一路都是刀光剑影，连呼吸都带着紧绷，此刻听着溪水流淌的声音，竟有些恍惚。

裴照靠在窗边，目光落在溪对岸的菜畦上，那里种着些青菜和萝卜，绿油油的透着生气。“沈砚在楼下厨房弄吃的，说要做江南的腌笃鲜，让我们尝尝他的手艺。”

说起沈砚，苏妄忍不住笑了：“真没想到他看着冷峻，竟还会做饭。”昨天在客栈落脚时，沈砚看到厨房的笋新鲜，硬是拉着掌柜的要露一手，那架势倒比握刀时还认真。

“沈家以前在江南也算望族，沈从统领没出事时，沈砚常跟着堂姐沈玉薇学做菜。”裴照想起沈砚昨晚说的话，“他说沈玉薇最会做桂花糕，清玄观药田旁的桂树，还是她亲手栽的。”

苏妄的心轻轻一动。沈玉薇，那个在御书房外自刎的女子，原来也曾有过这样温柔的一面。她忽然想起静心苑的梧桐叶，想起沈玉薇藏在偏殿的碎玉，那些被血色掩盖的温柔，终究还是有人记得。

楼下传来沈砚的喊声：“苏姑娘，裴大人，吃饭了！”

两人下楼时，堂屋里已经摆好了碗筷，桌上是一锅咕嘟冒泡的腌笃鲜，笋香混着肉香漫开来，旁边还有盘翠绿的炒青菜，一碟酱萝卜，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快尝尝，这笋是今早从溪畔挖的，新鲜得很。”沈砚给两人盛上汤，自己则拿起个白面馒头，就着酱萝卜吃起来，“我手艺不如堂姐，你们别嫌弃。”

“很好吃。”苏妄喝了口汤，鲜得眉眼都弯了，“比京城御膳房的还合胃口。”

裴照也难得多吃了半碗饭，看着沈砚狼吞虎咽的样子，忽然道：“接下来打算去哪？玄教总坛在京郊落霞山，离这还有段路。”

沈砚咽下嘴里的馒头，擦了擦嘴：“我跟你们一起去。账册里记着伯父的死因，我必须亲眼看到。而且……”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小石头的仇，我也得报。”

提起阴童子小石头，堂屋里的气氛沉默了几分。那个被玄教毁掉的孩子，像根刺扎在每个人心头。

“落霞山的玄教总坛地势险要，比沈园的机关更厉害。”裴照放下筷子，语气凝重了些，“我们得先找份详细的地图，再打听清楚总坛的守卫换班时间。”

“我认识个人，或许能帮上忙。”沈砚忽然道，“是镇上的老船工，姓周，以前给玄教总坛送过货，对落霞山的水路很熟。只是他性子古怪，未必肯帮忙。”

“试试总好。”苏妄喝了口汤，“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赵桀和银面人都在找账册，说不定已经动身去总坛了。”

饭後，沈砚去镇上找周船工，苏妄和裴照则坐在客栈的廊下晒太阳。溪风吹过，带着桂花香，远处传来孩童的嬉笑声，像幅流动的水墨画。

“你说，玄教总坛里，会不会也有像小石头这样的孩子？”苏妄忽然问，声音很轻。

裴照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玄教的血祭需要童男童女，这几年江南失踪的孩童不少，怕是都……”他没再说下去，但两人都明白。

苏妄望着溪面上的云影，忽然道：“等找到账册和血经，我们得想办法救他们。”

“嗯。”裴照应了一声，看着她认真的侧脸，阳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竟让他想起清玄观药田旁的还魂花，干净又倔强。

廊下的竹椅被晒得暖洋洋的，苏妄不知不觉竟靠在椅背上睡着了。裴照脱下自己的外袍，轻轻盖在她身上，动作放得极轻，生怕惊醒了这片刻的安宁。

他坐在旁边的竹椅上，看着溪水流淌，听着远处的蝉鸣，忽然觉得这样的时光很难得。从京城的宫墙到沈园的暗室，他们似乎一直在奔跑丶厮杀丶探寻，从未有过这样安静坐着的时刻。

或许，等揭开所有真相，平息所有风波，也该找个这样的江南小镇，晒晒太阳，听听水声，就像现在这样。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压了下去。眼下的路还长，玄教总坛的凶险未知，银面人的阴谋未破，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沈砚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苏妄靠在椅上睡得安稳，身上盖着裴照的外袍；裴照坐在旁边，目光落在溪面上，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手里却下意识地摩挲着破虏枪的枪柄，时刻保持着警惕。

“周船工答应帮忙了。”沈砚放轻了脚步，低声道，“他说落霞山的水路有暗礁，只有他知道怎麽走。但他有个条件，要我们带上他的小孙子，那孩子爹死在玄教手里，他想让孩子亲眼看着玄教倒台。”

裴照点了点头：“可以。让他准备好，我们明早出发。”

沈砚应了，目光扫过熟睡的苏妄，又看了看裴照，忽然露出个了然的笑，转身进了客栈，没再打扰这难得的宁静。

夕阳西下时，苏妄才醒来，身上的外袍带着淡淡的皂角香。她看到裴照正坐在廊下翻看着沈从的手记，夕阳的金光落在书页上，将他的侧脸勾勒得棱角分明。

“我睡着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坐起身。

“嗯，睡了一个时辰。”裴照擡头看她，眼底带着笑意，“沈砚说周船工肯帮忙，我们明早出发。”

“好。”苏妄将外袍递给他，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了手，空气中忽然多了些微妙的气氛。

溪面上的晚霞红得像火，映着远处的石桥和炊烟，美得让人移不开眼。苏妄望着晚霞，忽然觉得，不管前路有多少凶险，能有这样片刻的安宁，能有身边这个人同行，就足够了。

有些路，注定要一步步走下去；有些真相，注定要一点点揭开。但在此之前，不妨先享受这江南溪畔的晚风，和檐下短暂的闲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