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殿秘,假面真容
落霞山的夜来得猝不及防,山风卷着松涛掠过崖壁,像无数冤魂在低语。苏妄三人借着月光摸到长生殿的後山,这里的岩壁比前山更陡峭,却在一处不起眼的石缝里,藏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是沈从手记里标注的“密道”,据说直通长生殿的侧室。
“这洞是伯父当年为了防备玄教异动,特意凿的。”沈砚举着火折子往里探,洞口的藤蔓上还挂着块褪色的布条,是沈家独有的靛蓝染布,“看来他确实来过这里。”
裴照率先钻进去,破虏枪横在身前。密道狭窄潮湿,岩壁上渗着水珠,滴落在地上发出“嗒嗒”声,像有人在身後跟随。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前方透出微光,隐约听到人的说话声。
“……教主的‘蜕变法’就差最後一步,只要拿到凤血佩,引先皇後的骨血入阵,就能彻底成功。”是银面人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可凤血佩在苏妄手里,那丫头比先皇後还难缠。”另一个声音嘶哑干涩,竟有些像墨麟!
苏妄三人屏住呼吸,贴着岩壁往前挪了几步,终于看清密道尽头的景象——那是长生殿的侧室,银面人正站在一幅巨大的壁画前,壁画上画着玄教的“长生阵”,阵眼处是个模糊的人影,被无数符文环绕。而她对面站着的,正是本该被血槐树吞噬的墨麟!他的黑袍破烂不堪,脸上的疤痕在火光下更显狰狞,手里却多了个青铜香炉,炉里插着三炷香,香灰笔直落下,显然是在祭祀什麽。
“你没死?”银面人似乎也很惊讶,语气里带着警惕。
墨麟冷笑一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毒部的‘假死术’,你以为是白练的?倒是你,迟迟不动手,难道还念着先皇後那点姐妹情分?”
“姐妹情分?”银面人猛地转身,面具撞在石壁上发出闷响,“她当年抢走教主之位,把我扔进毒蝎池的时候,怎麽没想过姐妹情分?我忍了二十年,就是为了今天!”
苏妄的心猛地一沉。银面人果然不是先皇後的妹妹!那她是谁?与先皇後又有什麽恩怨?
“别装了。”墨麟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你根本不是刘氏,你是先皇後当年的侍女,那个被所有人以为死在浣衣局大火里的——青禾!”
“青禾”二字像道惊雷,炸得苏妄头晕目眩。青禾?她在陈默的旧札里见过这个名字,是先皇後最信任的侍女,据说一手好绣活,还懂些医术,天啓五年浣衣局走水,她没能逃出来,尸骨无存……
银面人浑身一僵,半晌才缓缓摘下面具。露出的脸算不上绝美,却与先皇後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眼角那颗泪痣,只是此刻布满了风霜与怨毒。“你什麽时候知道的?”
“从你用‘凝神香’的手法开始。”墨麟的目光落在她的袖口,那里绣着朵极小的忍冬花,是青禾最擅长的纹样,“那香是先皇後教你的,只有你们俩会调。还有你模仿先皇後笔迹时,总爱在‘心’字底加个弯鈎,那是青禾的习惯,不是刘氏的。”
青禾……竟然是青禾!苏妄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这个陪在母亲身边多年的侍女,竟然藏了这麽深的阴谋!
“是又如何?”青禾的声音陡然尖锐,“先皇後凭什麽?她不过是投了个好胎,就能当教主,就能入主中宫!我跟着她出生入死,到头来却只能做个伺候人的侍女!”她指着壁画上的人影,“这个位置,本该是我的!”
“所以你就联合赵桀,僞造密信,害死沈从,炼阴童子,甚至……”裴照从密道里走出来,破虏枪直指青禾,“害死先皇後?”
青禾看到他们,先是惊慌,随即露出疯狂的笑:“是又怎样?她当年发现我偷偷修炼玄教禁术,要废了我的武功,我不杀她,她就会杀我!”她从怀里摸出半本血经,“现在血经和账册都在我手里,只要用你的凤血佩啓动长生阵,我就能成为新的教主,获得永恒的生命!”
“永恒的生命?”沈砚冷笑,“你看看墨麟,看看那些被当作祭品的孩子,这就是你要的长生?”
墨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捂住胸口的手渗出黑血:“她骗了你们……所谓的蜕变法,根本不是长生,是把人的精血献祭给壁画里的‘邪神’,换取暂时的力量……我已经快撑不住了……”
青禾脸色骤变,挥手就想杀他灭口,却被裴照的破虏枪拦住。“看来你什麽都知道。”裴照的目光锐利如刀,“先皇後根本不是玄教教主,她是为了阻止你们的邪神献祭,才假意加入玄教,对不对?”
青禾的眼神闪烁,却不肯承认:“胡说!她就是贪图教主之位!”
“那这个呢?”苏妄从怀里摸出凤血佩,玉佩在火光下泛着红光,映出上面一行极小的字——“青禾,回头是岸”。这是她刚才在密道里发现的,是先皇後的笔迹,显然是当年写给青禾的。
青禾看到那行字,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眼泪从眼角的泪痣滑落:“她总是这样……总是这样高高在上……以为施舍几句好话,就能让我感恩戴德……”
长生殿突然剧烈震动,壁画上的邪神影子开始扭曲,发出低沉的咆哮。墨麟痛苦地蜷缩在地,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阵……阵法要啓动了……她早就用自己的血引了阵……”
苏妄这才明白,先皇後当年不是死在青禾手里,是为了阻止阵法啓动,用自己的血封印了邪神,才油尽灯枯!所谓的“病逝”,不过是玄教为了掩盖真相编造的谎言!
“不!我不能输!”青禾突然疯了似的冲向壁画,想要将血经扔进阵眼,“我等了二十年,不能输!”
裴照迅速甩出短铳,子弹擦过她的手腕,血经掉落在地。沈砚冲上去,一脚将血经踢到苏妄身边。苏妄捡起血经,发现最後一页写着先皇後的字:“血经非长生术,乃邪神契约,毁之,方得解脱。”
“快烧了它!”裴照大喊,长生殿的石壁开始剥落,邪神的影子越来越清晰,几乎要从壁画里钻出来。
苏妄掏出火折子,刚要点燃血经,青禾却扑上来死死抱住她的腿:“别烧!那是我的命!”
就在这时,墨麟用尽最後一丝力气,将青铜香炉砸向壁画。香炉里的火星溅在壁画上,瞬间燃起熊熊大火,邪神的影子发出凄厉的惨叫,渐渐被火焰吞噬。
“我……终于解脱了……”墨麟看着火焰,脸上露出释然的笑,身体彻底干瘪下去,化为一堆灰烬。
长生殿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头顶的石块不断落下。“快走!”裴照拉起苏妄,沈砚紧随其後,青禾却瘫在原地,望着燃烧的壁画,喃喃道:“都没了……什麽都没了……”
三人冲出密道时,身後传来轰然巨响,长生殿彻底坍塌,将青禾和所有的秘密都埋在了废墟之下。
山风吹过,带着焦糊的气味。苏妄摊开手心,血经的残页在火光中化为灰烬,只剩下那枚凤血佩,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上面“回头是岸”四个字,像是先皇後无声的叹息。
“结束了?”沈砚望着坍塌的长生殿,声音有些发飘。
裴照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天啓案的真相揭开了,玄教的阴谋破灭了,但那些死去的人——沈从丶沈玉薇丶小石头丶周船工的儿子……再也回不来了。
山下传来周船工的呼喊,孩子们安全了。苏妄擡头望向天边,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照亮了落霞山的轮廓,也照亮了他们沾满尘土却坚定的脸。
或许,真相从来都伴随着伤痛,但只要有人愿意追寻,愿意守护,那些被掩盖的正义与善良,终究会像这月光一样,穿透黑暗,照亮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