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远处传来货轮起锚的汽笛声,悠长的鸣响在海湾中回荡。
林修远的目光微微一动,像是被那声汽笛刺中了什麽。
他沉默片刻,嘴角忽然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眼底却沉得看不见底。
“老周。”他开口,声音很轻,却像是压着某种更沉的东西,“你记不记得,当初在‘影子’的地下实验室里,你是怎麽活下来的?”
老周一怔,指节在枪柄上无意识地收紧。
他当然记得——那间充斥着消毒水与血腥味的白色囚笼,那些被标记为“实验体”的孩子们,那些被摘取器官後随意丢弃的尸体堆……是林修远在最後一刻炸开了通风管道,把他从血泊里拖了出来。
“我活下来,是因为您没放弃。”老周低声说,嗓音沙哑。
林修远摇了摇头,白衬衫的袖口被晨间的湿气浸得微潮。
“不。”他说,“是因为你抓住了我的手。”
“所以现在——”林修远擡手,轻轻按在老周握枪的手上,指尖微凉,却稳得不容置疑,“别让我一个人去抓那只手。”
“好好活着,瑶瑶还在家等你。”
话音未落,码头上杂乱的脚步声已逼近。
“林先生,可以出发了。”
胖子带着一队人从集装箱後冲出,枪械碰撞的金属声在晨雾中格外刺耳。
“嗯。”
林修远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
“老周,你留在码头接应。”
他擡手整了整衬衫领口,语气间满是不容置疑。
“可是林先生——”老周急步上前,粗糙的手指死死攥住枪带。
“这是命令。”
林修远终于转过身,镜片後的眼睛很冷,但很温暖。
他擡手按住老周的肩膀,掌心传来的温度却让老周浑身一僵——那只手在微微发抖。
胖子已经带人跳上了快艇,发动机的轰鸣撕碎了清晨的宁静。
“其馀人,”林修远松开手,转身时衣角在咸湿的海风中猎猎作响,“跟我走。”
老周站在原地,看着快艇划开墨色的海水,在晨光中拖出一道雪白的浪痕。
他摸出胸前口袋里皱巴巴的纸鹤,粗糙的拇指轻轻抚过翅膀上的折痕。
远处,第一缕阳光刺破了海平线上的阴云。
老周将纸鹤小心翼翼地塞回口袋,突然擡手抹了把脸。
“喂,顾警官…”
“他们…出发了。”
秘密通讯器的灯光一闪而过,被老周的手掌完全包裹。
他低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掌——就在刚才,他借着抓住林修远手臂的动作,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微型追踪器塞进了对方衬衫的袖口。
“对不住了,林先生。”他在心里默念,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这次,换我来当您的影子。”
他擡眼望去,远处海面上,几艘快艇正划破晨雾,白色的尾浪在靛青的海面上舒展,宛如女儿折的纸鹤展开的翅膀。
老周站在原地没动,任凭潮湿的海风灌进他敞开的衣领。
他忽然想起林修远临走时那个眼神——平静得像深海,却又灼热得像即将爆发的火山。
就像十年前在那个实验室仓库,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少年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