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紧了放在大腿上的手提箱,深邃的蓝色眼瞳落于窗外静谧的星空之上,一直到星舰起飞,一点一点融入于远方瑰丽星云的深处时,格蕾丝才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她想去找那个曾经短时间属于过自己的孩子。
但是那尔迦帝国实在太远太远了,甚至她根本不知道要怎麽样才能进入整个星盟内最为神秘的国度。
于是在几天的思索後,格蕾丝决定去星盟五大帝国内距离那尔迦最近的奎克帝国,那里也同样是明年的星盟联合异兽清剿赛的举办地点。
那般盛大的活动,作为那尔迦的新王,应该会出席的吧。
这时,一道身影缓缓靠近,那温柔到甚至有些甜腻如枫糖浆的声音打断了格蕾丝的出神,“女士,请问你旁边的位置还有人吗?”
格蕾丝回神,她偏头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戴着老旧礼帽的青年,声线很特别,但五官却极其普通,眼睛有些小,鼻翼很宽大,嘴唇微厚,长着一圈细细的胡茬,看起来像是个有些怯懦的老实人,可偏偏生了一副极能给人留下记忆点的嗓音。
这样的声音令格蕾丝在久远的记忆中察觉到一丝耳熟,但这张脸又令她十足地陌生。
格蕾丝摇摇头,或许是因为这些年来她很少说话,因此她那曾经被贵族夫人们夸赞为清亮的嗓音变得有些沉哑,带有几分岁月沉寂後的特殊,“没有。”
“那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礼帽青年很温驯甚至是小心地询问着。
格蕾丝不在意地点点头,随後偏向窗边,继续闭上了眼睛。
得到应允的青年笑了笑,他的眼睛太小了,只是很轻的微笑便眯成了一条缝。
他察觉到身侧女士的冷淡,便也不多言,坐下後一直保持着沉默,在这漫长的行程中小睡了片刻,最终与格蕾丝一般,先辗转到了自由星域,又重新上了同一艘可以驶向其馀帝国的星舰。
“好巧。”
礼帽青年又笑了,他有些惊喜地冲格蕾丝打了一个招呼。
对于这样的意外缘分,格蕾丝就显得很冷淡了。
她只轻微颔首,沉默寡言,显然在第二次碰见後也没有任何交谈的欲望。
但是这一次,礼帽青年却打开了话匣子。
“大多数从巴别塔星港离开的人,终生都只能混迹在自由星域,毕竟他们都没有能够通过星盟检查的身份,自然也去不到别的地方。”
“我本来以为这趟行程只会有我一个去奎克帝国的,没想到竟然还能遇见一位同行的女士,还是同样来自巴别塔星港的,真是奇妙的缘分啊。”
多年前养成的贵族教养让格蕾丝无法无视旁人的搭话,她的手指轻点手提箱,有些敷衍道:“我也没想到。”
“我是准备去奎克帝国寻觅亲友的,近来巴别塔星港实在有些混乱,虽然这里能让我赚到更多的钱,但与钱比起来,还是命更重要,不是吗?”
将自己定义为“商人”的礼帽青年的话中似是意有所指。
格蕾丝想到了那份通缉令,也想到了最近星港内部骤然加强的巡查星盗。
显然,珍珠的那位小少爷买家在成为星盟监察者後,于红乌贼老巢的内部搞出了不小的混乱,不然近些日子也不会有这麽多的人选择去自由星域,暂时规避风险。
但格蕾丝离开的原因并非是此。
她没有解释,只是点了点头,轻声附和。
礼帽青年又笑了。
他似乎很爱笑,声音是属于男性的甜腻,并不会惹人厌烦,甚至会让人忽略他的外貌而增加好感。
从自由星域再到星盟管辖的范围之内,当庞大的星舰通过层层检查,终于确定了每一个乘客的可通行身份後,这艘金属的庞然大物行驶过星云,最终于一日後抵达了奎克帝国的首都。
星舰降落的那天,格蕾丝提着手提箱,短暂与“同行人”点了点头,便走进了热闹的人群。
而站在原地的礼帽青年则依旧笑意盈盈,他在五分钟後等来了一辆飞行器,随後走了上去。
特制的合金舱门缓缓闭合,当外界明媚的日光彻底被遮蔽後,青年摘下帽子,露出了蜜糖棕色的卷发,近乎喟叹地靠在了椅背上。
那普通平凡的五官在他脸上一点一点溶解,最终露出了另一张甜蜜又有记忆点的面孔。
青年对面座位上,一双深灰色的眼瞳中绽出怒火,声音阴沉而充满讥讽——
“图卡斯,你怎麽还有胆子联系我?你觉得我会帮你?帮一个同时被星盟和红乌贼通缉的家夥?”
枫糖浆般的青年慢吞吞笑了笑,他擡起暖棕色的眼眸,像是一只私藏了蜂蜜的毛绒熊,可他眼底流露出来的病态与阴冷,却叫人胆寒。
他看向对面阔别数年的年轻人,笑道:
“怎麽?当年跟在小珍珠屁股後面的混混小子,现在也变成奎克帝国的七王子啦?”
“我可还记得你跪在地上,求我把珍珠卖给你的样子呢……”
在对面那人目眦欲裂的神情里,图卡斯懒洋洋道:
“可是啊,我的小珍珠并不会喜欢一个欺负过他的坏家夥呢……”
他说,“——你早就出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