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严冬虽至,春芽已萌。"
1931年10月末的嫩江平原,暴风雪像刀子般割过赵副官皲裂的脸颊。
他蜷缩在运煤车的夹层里,胶卷深深嵌进冻伤的肋间——伤口流出的血水凝结成冰,完美掩盖了金属的反光。
日军哨兵掀开车帘时,只看到个奄奄一息的“苦力”,破烂棉袄里露出溃烂的伤口。
三天後,当赵副官踉跄着扑进江桥前线指挥部时,马占山将军正在油灯下研究作战地图。胶卷从血肉模糊的伤口取出时,已经和冻痂黏在一起。
“这里!”赵副官颤抖的手指戳向地图,指甲缝里全是黑血,“鬼子在排水沟上面修了暗堡。。。”话没说完就咳出粉红色的血沫。
当夜,二十名敢死队员背着炸药包出发。
他们腰间别着从胶卷洗印的照片,每个人出发前都摸了摸赵副官怀里那半块水果糖——透明的玻璃纸里,已经化掉的糖浆混着血丝,像颗封存的琥珀。
“小鬼给的。。。”赵副官靠在战壕里,声音越来越轻,“说吃了。。。打枪准。。。”
黎明前的爆炸震碎了嫩江的冰层。
日军暗堡在火光中坍塌时,赵副官正用最後的力气往步枪里压子弹。
流弹穿透他胸膛的瞬间,那块水果糖从染血的衣袋滑落,糖纸在硝烟中翻飞,最终挂在一株烧焦的灌木枝头。
十一天後,上海《申报》馆的油印机轧伤了程添锦的手指。
他盯着“江桥歼敌二百馀”的简讯,鲜血在报纸边缘晕开,恰好染红了“日军暗堡神秘爆炸”这行字。
黎同志默默递来剪刀,程添锦将新闻剪成窄条,藏进怀表暗格——和那截红线缠的表链放在一起。
黄昏的霞飞路上,林烬接过染血的报纸残片时,梧桐叶正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远处顾家药厂的货轮拉响汽笛,满载大豆的麻袋下,两千包磺胺粉正驶向辽东湾——每包用防潮油纸裹成拳头大的小包,拆开就能撒在伤口上,是能救命的‘白药粉’。
“赵副官。。。”林烬突然开口。
程添锦望向东北方向的天空,那里正飘来第一片冬云:“糖很甜。”
暮色笼罩法租界时,他们路过一家糖果铺。
程添锦买了块最贵的水果糖,剥开玻璃纸塞进林烬嘴里。甜味在舌尖化开的瞬间,林烬尝到了硝烟与血的味道
——那是1931年,最奢侈的滋味。
深秋,杜老拄着榆木拐杖回到明德书店的废墟前。
老人枯瘦的手指抚过焦黑的《康熙字典》书脊,从烫金的夹层里抽出保存完好的《海国图志》手抄本。
泛黄的纸页在寒风中簌簌作响,露出边角处密密麻麻的批注——那是程添锦用紫毫小楷写下的海防分析。
“杜爷爷!”沫沫从断墙後探出头,辫梢上系着新的红头绳——这是“安全”的暗号。
她踮脚将油纸包放进半塌的柜台抽屉,里面整齐码着六块麦芽糖,每张糖纸背面都用绣花针扎出细密的盲文。
沫沫的盲文是教会医院的修女教的,针脚按‘点字符号’排列”。
林时蹲在烧焦的门槛上,正用炭笔在《三字经》上勾画。
看似顽童的涂鸦,实则是闸北工人夜校的新地址。他脚边散落的梧桐叶里,藏着半块被刻意咬出齿痕的水果糖——接头暗号。
“今日的《新闻报》。”杜老咳嗽着递过报纸,第三版广告栏被人用茶水晕出个模糊的圆圈。
林时立刻将糖块塞进报纸夹层,蹦跳着往法租界跑去,破书包里《三字经》哗啦作响。
傍晚时分,程添锦在圣母院路的栀子花摊前驻足。卖花阿婆从竹篮底层抽出份《新闻报》,糖块黏在“仁丹”广告上,齿痕恰好咬穿“仁”字右下角。
“小鬼们长进了。”程添锦轻笑,将糖块连同情报一起吞下。甜味在舌尖漫开时,他看见沫沫远远地冲他比划——孩子用红头绳在辫梢系了个结,这是“顾家货船已出发”的讯号。
寒风吹过书店的断垣,杜老将《海国图志》藏回《康熙字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