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阿曼轻轻摇头,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我和逸兴商量了。。。想叫你取一个。”
“我?”林烬诧异地挑眉。
李阿曼虚弱的点了点头,手指在被单上蜷缩又松开。屋外传来婴儿微弱的啼哭声,和秦逸兴笨拙的哄拍声。
林烬望向窗外。
弄堂对面,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正在污水坑边玩耍,他们的欢笑声穿过薄薄的板壁传来。远处工厂的烟囱冒着黑烟,在灰蒙蒙的天空中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那就叫秦望吧。”他转回头,声音很轻却坚定,“希望的望。”
李阿曼的眼里突然泛起泪光。
她颤抖着伸出手,林烬连忙握住,发现她的掌心冰凉潮湿。
“好名字。。。”
她气若游丝地说,目光落在墙角那个摇摇欲坠的小柜子上——上面摆着个粗糙的木雕小马,是秦逸兴上个月亲手做的玩具。
屋外突然传来程添锦温润的声音,正在教秦逸兴如何包裹婴儿。林烬看见李阿曼的嘴角又扬起一丝笑意,然後慢慢闭上眼睛,陷入沉睡。
煤油灯的火苗突然蹿高了一瞬,照亮了墙上挂着的那幅破旧的年画——一个胖娃娃抱着鲤鱼,颜色已经褪得差不多了。
在1933年这个日子,在这间弥漫着血腥味和希望的陋室里,一个新生命有了自己的名字。
1933年秋,上海法租界巨籁达路
晨光透过新换的玻璃窗照进来,落在摇篮里熟睡的婴儿脸上。秦望的小手攥成拳头,时不时在睡梦中轻轻挥动,像是要抓住什麽。
林时和沫沫趴在摇篮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个小生命。
“他好小啊……”沫沫小声说,手指轻轻碰了碰秦望的指尖,立刻被那柔软的触感惊得缩回手。
林时咧嘴一笑:“你刚来的时候也这麽小。”
“胡说!”沫沫鼓起脸,“我那时候都十岁了!”
秦母从厨房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鲫鱼汤走出来,笑着摇头:“别吵醒他,阿曼刚睡下。”
林烬推门进来时,正看见这一幕
程添锦安排的这间屋子比闸北的棚户宽敞许多。白灰刷过的墙面,实木地板,窗前甚至还摆着一盆绿萝——是程添锦特意让人送来的,说是能“净化産房浊气”。
“哥!”林时转头,眼睛亮晶晶的,“秦望今天睁眼看了我好久!”
林烬笑着走过去,把手里提着的纸包放在桌上:“广慈医院西药房买的鱼肝油,给阿曼补身子。”
秦母掀开里屋的布帘,李阿曼正靠在床头,脸色比前几日红润了些。秦逸兴蹲在床边,笨手笨脚地拧着热毛巾,小心翼翼地给妻子擦脸。
“林大哥。”李阿曼虚弱地笑了笑,“又让你破费了。”
林烬摆摆手:“程添锦托关系买的,没花几个钱。”
秦逸兴擡头,黑眼圈很重,但眼里有光:“这小子能吃能睡,比我和阿曼强。”
傍晚时分
林烬站在窗前,看着夕阳将法租界的屋顶染成金色。沫沫在院子里晾晒尿布,林时蹲在一旁逗弄邻居家的大黄猫。屋里飘来鲫鱼汤的香气,混合着婴儿身上淡淡的奶味。
程添锦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手里拎着一包糕点。他今天穿了件月白色的长衫,衬得整个人如松如玉。
“怎麽样?”他轻声问。
林烬回头看了眼屋内——秦母正哼着摇篮曲轻摇秦望,李阿曼靠在秦逸兴肩头打盹。
“活着真好。”他忽然说。
程添锦微微一怔,随即轻笑,手指轻轻碰了碰林烬的手背:
“是啊,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