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党中央通讯社发表《中共中央为公布国共合作宣言》,承认共産党合法地位!”
林烬盯着那行铅字,突然笑了:“终于低头了。”
顾安拧开一个粗瓷酒瓶,酒液晃出几滴,溅在桌上:“听说蒋某人念这份声明时,後槽牙都快咬碎了。”
程添锦轻轻抚过报纸上“国共合作”四个字,低声道:“《诗经》云:'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窗外突然传来爆炸声,日军又在轰炸南市。
玻璃窗震颤着,墙上的地图簌簌抖动——那张华北地图上,平型关被红铅笔重重圈了出来,像一团燃烧的火。
9月27日·救护站
一名左臂缠着绷带的国军少校突然抓住林烬的手:“兄弟,听说北边打赢了?”
林烬把磺胺粉撒在他的伤口上:“嗯,八路军干的。”
少校疼得龇牙咧嘴,却咧嘴笑了:“好啊……真他妈的好……”他望着天花板,突然用气声哼起《义勇军进行曲》,调子不稳,却字字用力。
角落里,一个戴眼镜的伤员突然哭出声。他是半个月前从南京逃出来的学生,全家都死在日军轰炸中。
张冠清默默递给他一块沾了酒精的纱布:“哭什麽?现在有人替咱们报仇了。”
夜深了。
程添锦在油灯下修补他的怀表。
表盖上的弹孔无法修复,表链断裂处缠着半圈绷带,像道丑陋的疤,但“程林氏”三个字依然清晰。林烬靠在墙边,轻轻哼着那首《义勇军进行曲》。
“等打完仗,”程添锦突然说,“我们去平型关看看。”
林烬望着北方漆黑的夜空,点了点头。
那场大捷的烽火,终于照亮了漫漫长夜。
林烬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勃朗宁冰冷的枪管,忽然开口:“你父母。。。。。。”
程添锦正低头修补怀表的表链,闻言手指微微一顿,金属镊子在表链上磕出一声轻响:“已经离开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走之前还想把我拉着走。”
林烬侧过头看他。
昏黄的灯光下,程添锦的侧脸轮廓分明,镜片上沾着一点血渍,大概是白天救治伤员时溅上的。
“那你怎麽不走?”林烬问。
程添锦放下镊子,擡起头。镜片後的眼睛直视着他,嘴角微微扬起:“你觉得呢?”
林烬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嗤笑一声,伸手拽住他的衣领,把人拉近:“程教授,你那些《诗经》《论语》白读了?”
他的拇指擦过程添锦嘴角的一点血渍,“'死生契阔'背得那麽熟,结果连句人话都不会说?”
程添锦低笑,顺势扣住他的手腕,指腹轻轻摩挲那道戒痕:“《世说新语》有云——”
“闭嘴。”林烬直接吻了上去。
程添锦的眼镜被撞歪了,怀表从膝上滑落,表盖弹开的瞬间,“程林氏”三个字在油灯下泛着微光。远处又一声炮响,震得天花板落下簌簌的灰尘。
分开时,林烬的拇指还按在程添锦的唇上:“下次再掉书袋,我就把你那些破书全烧了。”
程添锦扶正眼镜,捡起怀表,轻轻擦去表面的灰尘:“《左传》曰——”
林烬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
程添锦闷笑出声,终于说了人话:“你在哪,我在哪。”
地门突然被推开,张冠清风风火火地闯进来:“顾安又搞到两箱——”话音戛然而止。
他看了看衣衫不整的两人,又看了看地上散落的怀表零件,面无表情地後退一步,“我什麽都没看见。”
门被重重关上。
林烬拿过程添锦的怀表,指尖抚过表盖上的弹痕:“修不好了?”
“能修。”
“就像上海,就像中国。”
1937年10月11日·上海闸北